“妈妈答应过，要让我们去一个地方。”女孩坐在病床上，一边想，一边摆弄着仍然沾有血污的独角兽。窗外，天气晴朗，大概是个适合出游的一天。病房周围已经挂上了市庆的横幅，大概医院外也是这样。想到这里，她心事重重地看向左手的伤口。

女孩将手指扣进手心，绷带扎进了，挤压得伤口有点疼。她松开手指，沿着阳光看着它们移动。五根手指都还在。她想起在商业街乐器行橱窗里看到的三角钢琴。以前她缠着爸爸妈妈还有弟弟进去过几回。那时囤积在商店的墙角的电吉他已经积满了灰。

“我想要这个。”她扯住了妈妈的衣襟。

“宝贝，现在学校里的孩子们都不弹这个了。”

“等我上学。不就有人弹了吗。”

“到时候爸爸妈妈把它给你当生日礼物好吗？”

“好！”

不过这回甚至没等到九月开学。

“小楠，”护士的到来打断了楠的思绪。“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好吗？”

楠在医院里虽然没怎么走动，但总是认识了几个人。她是每天来查房陪护的护士。她让楠叫自己“安”，楠每次开不了口。只能称她为“姐姐”。

“好。”她平静地起身，套上长袖病服。

“今天没这么冷吧，”护士连忙解开楠的病服的扣子。“小楠，你看这样可以吗，独角兽脏了，姐姐去帮你把它洗干净？”她笑了，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

她的笑让楠想起闹市区剧院门口的广告牌。海报上面容姣好的女主角亮出的专业的标准的笑容。它是令人艳羡的，也总能招揽到好奇的观赏者——他们随后会变成笑的消费者，不论每天离开剧院最后那一批观众脸上带着怎样的表情，那位女主角被再次提起，也是随着她承担的虚构角色。而那块广告牌不久后也会换掉里面的片期已过的海报。

不过安是医院里唯一一个主动和楠谈论除病情药品和一日三餐以外的事情的人。某些时候楠会把她当作一个生活中的“姐姐”。

“我不想。”

“下午就把它还给你。好吗？”她屈下膝，好让自己直视楠的眼睛。“相信姐姐，会还给你的。”

“好吧……”楠把独角兽玩具递给安。

“我们今天去哪里？”

“我们可以到后院里转转吗？”

她们从右至左穿过医院的走廊，楠的手紧紧抓住了安的手。安在走廊尽头的护士站把玩具交给同事之后，在电梯口停下。

“你想坐电梯还是走楼梯？”

“姐姐，我怕电梯。”

“那姐姐陪你走楼梯吧。”

此时H.J跟着探员驱车到了公安厅门口。市公安厅尽管低矮，但比起H.J工作的警署更加宏伟一些，建筑的外侧被钢化玻璃覆盖，远远地可以瞥见矗立在门口的两尊一米九左右的仿真保安机器人。因此探员把车停到门口后，并没有招来好奇的目光。

“请出示身份证件。”机器人转过身拦住两位来客，电子眼扫过他们的证件，又读取了他们面部的轮廓特征，不一会，便放他们走了。一字一顿地：

“请进，丹尼尔·纽伯里，修·琼斯·夏维尔。”

楼下的办公室才存在真正的活人。魏荨，市立大学医学院杰出毕业生，临时担任了一次法医——市政厅没有料到未来五十年内会发生命案。

“教堂街房内的死者身上有两处枪伤，一处落在左臂近心处，另一处在左胸口，是致命伤。子弹属于钢包弹，口径与军用手枪匹配。死者身上没有发现挣扎或者死后被移动过的痕迹，胃内未检测出有毒物质，所以她应该是坐着的时候中枪的。至于那具男尸，情况可能没那么乐观。”法医魏荨推出两个玻璃柜，开始讲解。魏荨和杨同年入职，但比杨更缄默。可能是刑警组很少和公安厅的人打交道的缘故，H.J和他的同事对魏荨有不少误解。比起全名，杨更喜欢用“那个优等生”代替。的确，在工作中，魏荨无可挑剔，也不轻易和刑警组的人唠家常。他“和我们不一样，喜欢特立独行的一套”，这是杨对他的评价。

“关于第一具女尸，有除死者外的血迹或者指纹吗？”探员问道。

“尸体应该没有被清理过，上面的血迹全来自死者，至于清晰可被提取的指纹，死者当天接触的人应该很多。”

“可以知道是哪些人吗？”探员的手凑近玻璃箱。

“我昨天已经把可提取的指纹放入数据库进行配对，目前找到的是这些人。”魏荨拨开探员的手，用遥控器点亮身后的显示板。

“好的。那具男尸呢？”

“他的判定死亡时间是早于晚8点的，也就是说，案发时他已经死亡超过四个小时。加上抛尸地的环境，提取到完整的嫌疑人指纹难度较大。直接致死的应该是腹部的刀伤，但被害人身体状况也不太乐观，血液内测出了较高浓度的酒精。并且，被害人的过敏史——”

“他酒精过敏？”

“恐怕是。”

“酒精可能是后期注射进血液的吗？”

“我认为：极不可能。我在他身上没有任何针孔。”

“那治伤的刀可以追踪吗？”

“从伤口的长度和深度看，可以锁定为一个刃长15厘米左右的小刀。操刀者是个右撇子。”

“被害人惯用左手。”H.J喃喃道。

“还有其他信息吗？”探员继续追问。

“基本信息就这些，具体的我会在报告里详细说明。”

“我想知道，你现在对壁炉里发现的这个有任何看法吗？”H.J从手机里翻出一张壁炉的照片，木炭的灰烬里能辨别出几颗兽牙。

“我现在确定它是被焚烧过的犬牙。可能是被害人的某一装饰品吧，它的具体用途我还不清楚。”

“知道了，谢谢。”H.J后悔问过魏荨这种完全不搭边的问题。这大概是他分心的后果。

“谢谢，你的信息对我们很有帮助，麻烦你把报告尽快发给我。”探员准备离开。

“没问题。祝你们好运。”

回到探员的车上，H.J还在回想进门时的场景。除了案情，探员的出现让他十分不安：他自由穿行与警署各个房间之间，总是感觉他曾经来过这里并且十分熟悉整个警署的布局和构造。还有，就是机器人念出了他的全名。

丹尼尔·纽伯里。他最近在哪里见过。

应该是早上所在家里的书桌里的储存盘里的文件。应该是在哪一篇老调查报告里。那个签名是行动警员丹尼尔·纽伯里的案子。H.J想起来了。丹尼尔·纽伯里7年前的武器走私案调查组的负责人。

杨刚刚的猜测没错，这个探员的确有来头。

“现在锁定了凶器，下一步就是排查嫌疑人。”探员操控着方向盘，看向H.J。“H.J，你明天执勤吗？”

“明天是我的休息日。”

“好，那我们再办完最后一件事。”

“姐姐，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等你伤好了就可以。不过你在城里有认识的人吗？”

“没有。”

“没关系，我可以陪你。”

“谢谢姐姐。”

但楠想，其实是有的。有一个人经常来到他们家，他大概已经成年了，看外貌听名字都不向本地人。他和X关系也甚是亲密。

护士领楠到了护士站门口。

“你等一下。”她走进护士站，短暂地离开了楠。

护士站在左侧走廊尽头的拐角上。站在墙角可以听见电梯的声音，但很难判断来去的都是什么人。

楠试图回到那个问题上，那个经常跑到她家的外地人到底是谁。

她父母一般都会以一串奇怪的字母称呼他，但有一次叫过他的全名。

“你的独角兽回来了！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护士来的时候楼层电梯的提示铃正好想起。

一串鞋跟擦在地板上的敲击声。

“H.J,就是这里了。”拐角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

“姐姐，”楠一把抓住住护士的手。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个说话的中年男子就已经出现在她们面前。

没错，他就叫H.J。（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