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J把车停在50街的市警署前，在路边的食物摊买了早餐，用手机付过钱款后，没听完机器徐徐吐出“欢迎下次光临”，就边吃边跑向警署。警署是个坐北朝南，三层楼高的红砖建筑。走过北门，门厅内没有什么人，只有见习警员见到H.J，笑着说了声：“早上好.”

早上好啊。H.J的目光与见习警员交汇。他年龄不大，可能还没有从警校毕业。H.J内心真实地希望他能一直坚守着——他那友好却不成熟的眼神总能给寻求帮助的人们一丝宽慰。

越过门厅一是道狭长的走廊。一侧是老式的外挂式电梯，但H.J更喜欢走楼梯。楼梯仅靠电梯，由螺旋状的石阶构成，那里不仅安静一些，还能边走边听到电梯铁栅栏门的均匀开阖和机械轮轴缓慢的运行声。有时候，H.J觉得除此之外电梯的陈设也是多余的。

犯罪调查组对恶办公区位于二楼北侧，爬上楼梯进门处就可以看到。是一个被一条走道分隔的大厅，地面交错铺设了白底，黑、红方格花纹的大理石砖，两侧有紧密排列的组员的办公桌，大厅靠后单独隔开的玻璃墙房间是组长办公室，它门口挂有名牌，四周被百叶窗包围。

二楼办公区的所有警员都在座位上各忙各的，不过动作却意外地整齐——他们都紧盯桌前的在空中悬浮的“显示屏”，时不时还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偶尔他们办公桌前的电话响起，召集接听电话的人或者即将行动的某一批警员，但几乎没有人找邻桌或者对面的同事谈话——比起调查组，更像普通公司白领的办公室。靠南的组长办公室玻璃墙上的百叶窗处在半闭状态，从办公室内能隐约观察到外面的一举一动。H.J尴尬地把食品袋合上，小心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不做声地坐下。他的办公桌靠近北侧电梯第一排，离组长的还算远。

“你总算到了。案情报告弄得怎么样了？”

声音来自一个腹部略臃肿的中年男人。他走出大厅深处的玻璃办公室，朝H.J走来。此人着装绅士讲究，身穿一套深蓝色西服，脚下一双牛津漆皮鞋，走路时后跟在地砖上敲击除清脆的声响。他双眸深邃，黑色的眼瞳在一双大浓眉下炯炯有神。打过发蜡的浅金色的头发油光发亮，额前几绺头发自然下垂。他在H.J的办公桌前停下，双手插进口袋，双腿笔挺，双脚作丁字步站立。

“写好了，组长。”

“好，你来我办公室一趟。”组长说完就大步走开，一副干练的领导的作风。

H.J只好跟上。

办公室看起来很大，但只有办公桌椅，衣帽架，电脑，投影仪这几样简单的陈设。位于中心的办公桌上放有蓝白市旗和一些办公用品，桌子最显眼的位置，立着合金制的金边姓名牌：

雷琼，市支队组长。

组长并没有示意H.J坐下，“这次重启案件的申请又是你发起的？”

“是的，组长。”

“停止调查七年前的武器走私案。你前后三次申请我都看过，还是那句话，无法满足。”

这拒绝得可真够直接的。H.J站在办公桌靠近门口的一边，伸手撇开挡住视线的头发。

“组长，我多次要求您重启案件的出发点是，七年前的处理明显不彻底。我认为我们需要给幸存者一个交代。”

“幸存者？”

“5月1号被报走失的十三岁男孩。”

“就是你调查的案件？”

“是。”

“即便他自己上警局请求重启案件，这个案子局里也办不了。”

“组长，我请您再考虑一下。这桩案件涉及到的枪支走私，对排查5·16案的嫌疑人或许会有帮助——”

“我说最后一遍，这个案子我们办不了。”

“您只需要下放案件卷宗的使用权——”

“你没有权利这样要求我。你也没有权利获取有关这一案的任何资料。这是命令。”

“明白。”眼看着话就要谈死了，H.J低头等组长继续发话。

“还有，结案报告尽快上交吧。关于5·16案。你大概已经接到案件移交给省特派员的通知了吧。”

“通知是昨天下午收到的。”

“好的，准备下午汇报。你回去吧。”

H．J准备离开时正赶上杨进门。

“组长，嫌疑人招供了。”

“好。”雷组长借H.J的道，先一步踏出办公室，杨领会似的后移一步，领着组长离开。留H.J一人呆站在办公室门口一脸茫然。

不是酒吧骚乱吗？H.J看向杨，心理揣度着事情到底是怎样一个“有趣”法。

“他承认自己携带枪支，组长。现在他还在审讯室。”杨他们大概在他身后不远的走廊里，还没来得及关门。

接近上午10点，一辆银色宾利欧陆460复刻模型驶入警署停车场。走出来的是一名40岁上下的男子，身材颀长，目光坚毅。身上的灰色格纹西装，和用发蜡打理的整齐后扣的深棕色头发，和这辆复古手工车模十分般配。这人笔直走进警署，把结束执勤的见习警员弄懵了——他的目光在那辆罕见的复古豪车上。直到人逐渐走近，他才回过神来，看向这位气定神闲，明显不是来报警的陌生人。

“您好，请问您是……您需要什么帮助？”

“我是省部派来的探员，”那个人熟练地展示出他的证件。“能否麻烦你告诉我犯罪调查组办公室怎么走？”

“办公区在二楼，直走上楼就是。”

“哦。老地方没变。”

见习警员面露难色。他不清楚几年来警署有什么变化，大概是压根没有任何变化吧。尽管如此，对于这种评论，赶时间离开的他不知道作何回应，也不知道一个陌生的探员为什么要耗费时间和他这种无名小卒交谈（如果把这句话当作交谈的开始）。等到探员从他眼前消失，想牵强附和也没机会了。

“七年了，连瓷砖都没有换。”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办公室内站立或者工作的人突然停下，眼睛齐刷刷地等着这位一进门就开始评头论足的访客。

“H.J，对吧”走到坐在前排的H.J,对方一听到陌生人喊到自己的名字，意外之余，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为了打消疑虑，西装男拿出“特派探员”的证件。“雷在吗？”

“组长刚离开。”

“让他赶紧过来。”

“我给组长打个电话。”面对我行我素的探员，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他决定采取下一步行动前，满足他的要求。H.J嘴角努力挤出微笑。案件无法重启本来是一件烦心事，现在刚来的探员一套反客为主的套路，让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期待什么。总之，这位应该就是那位特派探员。

“喂，H.J。什么事？”电话不一会就接通了。

“组长，探员想见您。”

“好好好，带他来审讯室门口见我。”

“组长那边怎么说？”探员自来熟地拍了拍H.J的肩膀。

“我们去南厅审讯室等他。”

还没等H.J带路，探员就熟练地穿过众多办公桌，打开门，向左走到走廊尽头，在眼前是一个上了密码锁的铁门前停下。准确说，这样的铁门有三层，但门外依稀可以瞥到里面的双层玻璃隔间。门口挂着明晃晃的牌子：闲人勿入。

走廊内回响起内层铁门抬起的声音。

“啊，好久不见。”组长首先离开审讯室，杨跟在他身后。

“雷，我这次就开门见山地提要求了。你大概也看出来了，我是一个人来的。”

杨借抽烟先行离开，经过H.J时，对他耳语了几句。

“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H.J,过来，”探员招手让H.J离对话更进一步。“我想选一名原先负责案件的警员做我的助手。雷，你看H.J如何？”

“现在案件由你全权负责，我自然不会有任何反对。不过，H.J目前还局里最年轻的正式警员，可能经验不算多。”

“我有把握。他之前的记录我都看过。只要他本人不反对承担更大的责任。”

“我没有任何异议。”H.J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欢迎你加入。”探员……眼角的鱼尾纹显现出来。“正式介绍下自己，我是纽伯里探员。”探员与H.J握手。

“夏维尔。”H.J感到探员的手紧握H.J的手，晃动频率更快了一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