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接下来，凤姐跟贾母玩牌，来了个连续“故意逗乐”：

故意对薛姨妈说，“我正要算命，今儿该输多少呢。我还想赢呢！你瞧瞧，场子没上，左右都埋伏下了。”

故意输几个小钱给贾母。

故意假装小气、不给钱。

故意叫平儿把钱直接放到贾母跟前“叫箱子里的钱省事”。

结果呢？本来被贾赦气得浑身乱颤的贾母“笑的手里的牌撒了一桌子，推着鸳鸯，叫：快撕她的嘴！，”

凤姐这一系列连续动作、语言所为何来？

让贾母消气，从受儿辈“不孝”打击中走出来。

用什么办法？就是凤姐后来自己总结的“效戏彩斑衣”。

这是表演不是？当然是。为讨好贾母精心表演。

自编、自导、自己亲自表演，即兴表演。

表演得天衣无缝、自然随意，合情合理。

凤姐的话，一如春风拂面，满席皆暖，

凤姐的话，一如天上掉下，满席生辉；

凤姐的话，诚心讨好，却不留讨好痕迹；

凤姐的话，诚心逗乐，却不留造作痕迹。

像这样一个孙媳妇，贾母想不喜欢都难！

事物总在对立中更鲜明，凤姐好不容易将愤怒的贾母安抚下来，贾琏来也。

是迫不及待的贾赦派贾琏来打听消息，看看鸳鸯讨到没有？看来愚蠢的一等将军真有“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劲头。

贾琏一来，平儿就告诉他不要再惹贾母，贾琏偏偏不听，因为他是贾赦派来的，不执行贾赦的任务必定挨揍。贾琏向贾母身边的凤姐打暗号，为贾母察觉，只好诡称是来请示老太太出门的事，贾母说：“哪在这一时？等她家去，你问多少问不得？那一遭儿你这么小心来着？又不知是来作耳报神的，也不知是来作探子的，鬼鬼祟祟的，倒唬了我一跳。什么好下流种子，你媳妇和我玩牌呢，还有半日的空儿，你家去再和那赵二家的商量治你媳妇去吧。”

贾母才识过人，一眼便瞅穿了鬼鬼祟祟的贾琏，认准他是来作“耳报神”，是贾赦的探子。子孙不肖使她愤懑，把贾赦讨妾与贾琏偷鸡摸狗联系起来，“下流”下边加上“种子”，明骂贾琏，实骂贾赦，但她毕竟年事已高，故出现了“鲍二”误为“赵二”的词句，既增添了喜剧气氛，又引出了贾母今不如昔的大段议论我那里记得什么抱着背着的！提起这些事来，不由我不生气。我进了这门子作重孙子媳妇起，到如今我也有了重孙子媳妇了。连头带尾五十四年，凭着大惊大险、千奇百怪的事，也经了些，从没经过这些事。还不离了我这里呢！”

见多识广的贾母也没见过贾赦、贾琏父子这样的败类！凤姐为避免贾母生气逗半天乐，因为贾琏一探头，全部报销。凤姐引起的贾母笑声，始终跟贾赦、贾琏父子引起的贾母骂声交错；贾母凤姐的明察秋毫，始终跟贾赦贾琏的浑浑噩噩交织，贾府的阴盛阳衰，真成不治之症了。更有意思的是，当贾府演出这场贾赦“讨妾不着蚀把米”闹剧同时，贾府的奴隶赖大正大摆宴席，庆祝奴才选官。贵族在渐渐没落，奴才却悄悄崛起，《红楼梦》的荣枯传递，就是这么有趣。

王熙凤和大观园

凤姐只要进入大观园，跟黛玉湘云等在一起，她的风趣幽默、与人为善、热情周到、活泼快乐，总之，她人性中一切美好，显露无遗。凤姐只要离开大观园，跟贾琏邢夫人在一起，她的敛财无度、阴险毒辣、两面三刀、心机用尽，总之，她人性中一切丑恶，暴露无遗。最终是凤姐宣布大观园“聋子放炮仗——散了吧”，是凤姐把最残忍的剿灭情敌战场摆进了大观园。

凤姐跟寻花问柳的贾琏斗，跟咒她死的鲍二家的斗，跟想对她取而代之的尤二姐斗，跟愚蠢蛮横的邢夫人斗，跟毒辣阴险的赵姨娘斗，跟咬牙难缠的管家奶奶斗，在这些人跟前，凤姐是凶狠的“西班牙斗牛士”。那么，她跟大观园群钗、特别是警幻仙子“金陵十二钗”榜上群钗斗过吗？她欺负过哪个？伤害过哪个？陷害过哪个？敲诈过哪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