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估摸着开发商史经理的耳朵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我听见她打电话问他：

“怎么？我去你们的活动板房没见着你呢？”其实，我知道她根本没去。她们买卖人，说话除了逗号句号没一丁点是真的，时时处处都在玩心眼。老板又说道：“这回我还让你定时间地点——得了吧，你。那么点小口早该好了——你不信？再在那只耳朵上让我咬一个口，试试呗，还长得对称。哈哈哈——这一回你再给我玩轮子！就不是耳朵那么简单了。驴马烂有卖的，人的也快上市了——我的要求很简单。你以为屁股大点的房框子就把我打发啦？我要的是再加上铺地砖。吊顶——不用你刮大白，我不用你糊弄我——你以为我不懂啊——我贴壁纸。贴理石。就跟你没关系了——三天之内。再见。”

她挂掉了电话。我刚想问她，她用手势止住了我，道：

“跟他就得玩花活，不要白不要。要了他也不一定给。你给我看的谈判攻略上不是说了吗，开出的条件应该多一些，回旋余地才大。”

我看她拿出来计算器，纸啊笔啊都摆上来，知她准定得算到下课铃响。我不声不响地退出了她的办公室兼卧室。

我从老板屋里出来。

难得我这么清闲，也没事干，坐在房山头那里闲看他们工人干活。

豁牙子山上，可能是、肯定是（太高我看不见）张二在精心的管着三根绳子：一根最关键，粗、新，最下边吊着一块木头板子，板子上能坐一个人，关键是他哥哥在那块木头板子上吊着打炮眼那！一根略微细一点，是他哥哥的安全绳，联着他哥身上的安全带上，这是他们哥俩、他们妈妈、他们老婆、他们孩子的全部依赖，所有心悬挂的地方。另一根是绑风镐、风管子的绳子，旧是旧了点，可以忽略不计，摔坏了也是老板的；可是不能砸中脑袋，那是自己的，也必须得当心。

再往下是石工的办公区，从叮叮当当的声音里，我能想象得出来，他们光着脊梁骨、挽着裤脚，一锤一锤的一立方一立方的打着石头。为的是换成游戏币，再在周会计那儿换成账上的数目字，月底领成钱。不能怪他们言语粗鲁，因为他们必须得念咒语才干活不吃力，抡大锤使大劲他们就咳的一声，使小点劲的就操一声；打不开就骂，哎呀日您奶奶的还敢跟我较劲！噹！又来一下。

她们在二层台上的力工，因为角度的关系，我能看见她们一会一露头，把石头倾倒在滚笼筛子里，赶紧又拉着手推车回头走了；她们都是石工的家属，捆绑着石工的一立方石头一算钱。没工夫看我闲坐在这，其实她们不比我少挣钱，所以不稀罕看我。

最下边平地上的力工，就欢实，小推车拉的恨不能跑。路线是像树的枝干，条条大路通罗马，一个个推车走的小道，通着不同号石的堆。她们在一个岔路口从老板的弟弟手里领一个游戏币，相当于老板承认你推一车号石了，相当于周会计的账上有数目字了，相当于开工资的钱了。

老郑在停着的铲车里翘着二郎腿，等着力工卸车到够铲车铲一阵的时候才过来攒堆。

老板平日里不管这些个工作。老板处心积虑的工作是把这些号石变成钱。

所以，老板平日里念叨的是：“我为大伙挣钱。”

一时，老板大概是她把她的小九九算计完了。

我见她出来上厕所，她早已不必让我在厕所旁边站岗了，那个厕所让她修建的能评全县第一。其实常上这个女厕所的人只有她和中根，另外还有十来个推车的女力工，采石场就没有其他女性了，所以干净。

她见我在房山头这里闲坐，走过来问我：

“晚上想吃点啥？”

“没胃口。啥都行。”

“走。上他们谁家摘点豆角，吃炖豆角哇？”

“没有肉，也不好吃。”

“哎呀，素的，放大酱、不放盐，挺好吃的。你没吃过不知道，走。”

“那走吧。”我勉强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

“我开车。”说着，她回屋里拿来钥匙。兴高采烈地坐在方向盘后边。

我也上了车。头好些日子我把副刹车安上了。她也练得差不多了。我也懒得动，任由她去吧。

往前一走就是靠山屯。正碰上他们会计，他好像是从哪里刚回来，他笑道：

“总经理也会开车。”

“刚学的。这不是王师傅在旁边坐着呢么，还不大敢开呢。”

“上回打麻将赢钱的钱还没给你呢。现在给你。”

“算了吧。打麻将的账不行算的啊。你不愧是会计，真较真。”

“一码是一码。”说着就掏兜。

“算了算了。等再碰上，咱俩还是傍家，一块再说吧。”

“你干啥去呢？钱总经理？”

老板没说这茬，又道：“我问你，号石我都给你们卸道上好几车了，咋修路的事你们一点动静没有啊？”

会计说道：“还没研究一家出多少个工呢。”

我一听这是什么理由啊？就在车里小声说道：“让他们屯子里，谁家门口谁整。”

老板是多么睿智的人那，她即刻来了主意，就大声地说道：“不是有房基地的地界吗，谁家的前边谁挖排水沟，多的多挖、少的少挖。你们干部组织着放上线，定出来标杆，制子，不就得了吗。”

“都不怕你笑话。买线的钱都拿不出来，屯里，还放线呢？”

“看着我这个着忙！我推土机要大修啦，修好了不一定啥时候了。这么样半拉可及的撂在这，堵得慌，这是啥玩意啊？”老板又说道：“老程呢？这个事咱们得坐下来合计合计。你找他去。”

会计有点吱吱扭扭的不乐意去找，老板说道：“差一点把我的正事忘了。你回家……得了，我跟你去吧，上你家菜园子里给我摘一塑料袋豆角，有没有？我馋了。”

“有。有。你可力气摘吧。正好我家里的没啥事，让她帮你摘。前边黑门的就是我家。架豆角我家的可好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