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望断经世流年(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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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步履不停

作为小孩子,属于他们的世界是有限的,比如家门前的那条街,屋后的池塘,总之以家为圆心,向外扩展的区域并不算大。若是在童年恰逢搬家,长距离的迁移对孩子而言,其空间变化是他们难以想象的,印象最为深刻的,往往是失去一众朋友,感伤肯定是有的。

随父亲母亲由上海迁来北京,认识了新的朋友,熟悉了新的路线,还没等杨绛长大,便面临再一次长途迁徙,她的家又要换地方了。

杨绛的父亲学而优则仕,在北京先后担任京师高等审判厅厅长、京师高等检察长、司法部参事等职,公务缠身,恨不得有几个分身。

当民主共和的成果日益稳固时,却出了“张勋复辟”这场闹剧,作为革命者,杨绛的父亲处境危急,纵然如此,他仍旧留在北京,在一位英国朋友家避了几天风头。然而,“扣押交通部总长许世英事件”一出,他不得不离开北京。

1917年5月,交通部总长许世英受贿被捕,国务会议却认为许世英没有犯罪的证据,反倒要追究检察长杨荫杭的责任。多年后,杨绛回忆起这桩陈年旧事,有自己的一番看法,她认为:“父亲专研法律,主张法治,坚持司法独立;他小小的一个检察长——至多不过是一个中不溜的干部,竟胆敢拘捕在职的交通部总长,不准保释,一定是掌握了充分的罪证,也一定明确自己没有逾越职权。”

官场的黑暗让杨荫杭有些心灰意冷,多年来,他一直在坚守法治,始终不忘“公正”二字,有罪之人被免罪,无罪之人却要受罚,岂有此理!

正当杨荫杭心有愁忧时,学校传来消息,二女儿感染风寒住进了医院。一家人坐立难安,最焦急的当数母亲,听闻女儿得病后,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女儿具体情况如何,心急如焚。

母亲在北京,女儿在上海,原本可以乘坐火车尽快赶过去,但赶上天津发大水,火车中断,只好换乘轮船。一路颠簸后,母女终于团聚,然而杨绛的二姐此时已经无比虚弱,她的视线模糊,很难看清母亲的样子,可想而知,十五六岁的孩子遭此劫难,该有多害怕,她拉着母亲的手,哭声始终未停。痛在女儿身上,更痛在母亲心上。

如若疼痛可以转移或代替,那母亲会心甘情愿代她受罪,宁可饱受折磨的是自己,也不忍心看着女儿难受。世间的母亲,不同样貌,不同出身,不同经历,但对待子女,却是同样无私。

疾病残酷无情,杨绛的二姐没能挺过这场灾难,在花季殒命,成为杨家最疼痛的记忆。

仕途不顺,女儿去世,这让杨荫杭备受打击,他决心辞官,离开北京。1919年,辞职还未能获批,他便带着妻子和女儿启程返回南方,与这片伤心之地挥手作别。

离开北京并非杨荫杭久思之后的决定,而是十分突然的。杨绛印象中,有一天清早,她还在院里玩耍时,忽然听父母说要离开这里。

是去是留自然不是杨绛可以决定的,她只需听父母的安排即可。在去火车站的路上,杨绛与一个同学偶遇,实际上彼此并不熟识,但她却希望能拜托这位同学,给班里带句话,告诉他们,她“回南了”。此次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有机会再见,不由得有些伤感。

前来为杨荫杭送行的人挤在月台,在杨绛看来,“有一大堆人——不是一堆,是一大片人,谁也没有那么多人送行,我觉得自己的父亲与众不同,很有自豪感。火车快开了,父亲才上车”。这分别的一幕让她记忆深刻,哪怕过去几十年,仍旧不会忘。

火车开动后,母亲晕车,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般,不停呕吐,父亲不但要照料一家大小,还要挑起全部的行李。抵达天津后,在客栈落脚,随后搭乘轮船前往上海,到达后还要换乘一种由小火轮拖带的小船回无锡。

一路颠簸,一家人筋疲力尽。千辛万苦终于回到无锡。早在之前,父亲已然在无锡沙巷提前租好了房子。此时,杨家已有八口人,除了大姐、三姐和杨绛外,还添了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有了自己的房子,便免去了回老家挤在一起的麻烦。

从北京回到无锡,杨绛的学业自然不能耽搁。在沙巷口有一座庙,名叫大王庙,不知何时由祭祀场所改为了学校,名字也随先前叫作大王庙小学。由于场地有限,学校四个班级全部在一间大教室上课,有八十人左右,杨绛和两个弟弟便在这里开始了学习。

学校只有校长和一位姓孙的老师,孙老师让杨绛记忆颇深。他剃了个光头,学生给他起了个外号“孙光头”,他拿着一条藤教鞭,时常打学生,而且专门爱打脑袋,放眼全校学生,几乎不存在没挨过打的人。直到杨绛和弟弟们出现,他们成了从未挨过打的学生,或许是因为他们父亲是做官的,所以老师有所顾忌。

时至今日,杨绛仍会不时回忆起在大王庙小学的时光,她说:“我在大王庙上学不过半学期,可是留下的印象却分外生动。直到今天,有时候我还会感到自己仿佛在大王庙里。”

她曾回忆道:“在大王庙读什么书,我全忘了,只记得国文教科书上有一部是:‘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孙光头’把‘子曰’解作‘儿子说’。念国文得朗声唱诵,称为‘啦’(上声)。我觉得发出这种怪声挺难为情的。”

被他们称作“孙光头”的孙老师怕是早已作古,他断然不会想到,在他离开人世后,还会出现在杨绛的笔下,被众多人所知晓,也算当了一回名人。

对于同学们一起做游戏,杨绛也记忆犹新,如今化作文字,读来仍回味无穷。有一次,他们玩“官、打、捉、贼(北京称为官、打、巡、美)”的游戏,她拈阄拈得“贼”,随即拔腿就跑,一旁的玩伴还以为她疯了,拉住她问她干什么。她急得说:“我是贼呀!”玩伴听罢说道:“嗨,快别响啊!是贼,怎么嚷出来呢?”

接下来便是更有意思的对话,杨绛说:“我是贼呀!得逃啊!”

她们便耐心教她:“是贼,就悄悄儿坐着,别让人看出来。”

又有人说:“你要给人捉出来,就得挨打了。”

她告诉她们:“贼得趁早逃跑,要跑得快,不给捉住。”

她们说:“女老小姑则(即‘女孩子家’)不兴得‘逃快快’。逃呀、追呀是‘男老小’的事。”

她只觉得委屈,赶忙问:“女孩子该怎么?”

一个说:“步步太阳(就是古文的‘负喧’,‘负’读如‘步’)。”

一个说:“到‘女生间’去踢踢毯子。”

大庙东庑便是“女生间”,里面有个马桶,女生就在里面踢毽子。但对杨绛来说,这可不是什么有意思的活动,她回忆说:“我只会跳绳、拍皮球,不会踢毽子,也不喜欢闷在又狭又小的‘女生间’里玩。”

虽然父亲因工作原因总是去留不定,但这烦恼只是大人的,与杨绛并无多大关系,她依旧在父母的呵护下,过着小孩子的生活。

童年虽已遥不可及,然而光阴走过后,总有回忆留下来。记忆中,那座大王庙小学并未有丝毫改变,不谙世事的她也一如往常。过去的一切被尘封在记忆中,时不时等她回去看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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