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爱是无我

她说自己是丈夫的拦路虎，殊不知，这只任劳任怨的“拦路虎”是他最亲近的伴儿。

1977年，知识分子的苦难已经过去，人人斗志昂扬，积极投身于新的生活。

一天，杨绛的办公室迎来一位陌生人，他拿出一串钥匙交给她，并嘱咐她：“如有人问，你就说因为你住办公室。”她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谁为他们备下的这份厚礼。两个人思来想去，将周遭相识的朋友全部想了一遍，最后将目标锁定在*的秘书胡乔木身上。

当时，在胡乔木的推荐下，钱锺书担任《*选集》英译委员会主任委员，主持《*选集》的英译工作。他对杨绛夫妇的生活起居十分关心，在此之前还特意寄来了治疗哮喘的药方。种种迹象看来，房子也与他有关。

他们的新家位于三里河南沙沟的国务院宿舍，立春时，一家人乔迁新居。房子是三室一厅，宽敞又明亮。准备出两间卧室后，剩下一间便当作书房，时间久了，书房又扩展到了客厅。室内的摆设极简单，书房却极奢华，几个大书架上摆满了古今中外的书籍，这都是他们已经读过的书，如今成为他们家庭的一部分。

作为知识分子，杨绛夫妇过着节俭朴实的生活，从不讲究吃穿用度，但对书籍却从不将就，但凡没看过的书，不论中文还是英文，只要有兴趣，便会不遗余力地买回来。杨绛常说钱锺书是“书痴”，她好像忘了，自己也是如此。家中摆着一大一小、一横一竖两张书桌，钱锺书用大的，杨绛用小的，之所以这么分配，用杨绛的话来说，就是钱锺书的名气更大，所以要用大的。

今生得一知己，朝夕相伴，默契十足，一起读书，一起做学问，无需远行，在这片小天地中，便已经拥有了一切。

两个人都极负盛名，也因此会招致许多闲言闲语，有人说他们清高，有人说他们孤傲，他们听说后也从不辩解，只是一笑了之。

为人处事低调了一辈子，人至老年，更是喜静不喜闹。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场合，他们能不去则不去，若是有人登门拜访，在门口就直接被谢绝了，而且大多数是由杨绛来处理，她曾说自己是钱锺书的“拦路虎”，但凡对他有所打扰的人或事，先要过了她这关。他不善于人际交往，而杨绛则比他懂得该如何与人相处，她细致周到，待人随和，常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对杨绛来说，丈夫的事远比她自己的事重要，而钱锺书对杨绛则是一百个满意，这种认同不仅是对她妻子的身份，还包括朋友和知己。

一天，钱锺书从朋友家回来后，对杨绛说，朋友都笑他有誉妻癖。她便问道：“你誉我没有啊？”他说“我誉了”。接着便讲了三件事。第一件事“是话剧《称心如意》上演，在上海一夜成名，可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也没变，照旧烧饭洗衣”；第二件是“一次日本人抓你，你沉着冷静，把他们引进客堂，自己称倒茶，三步两步到楼上把《谈艺录》稿子藏好，日本人传你第二天到宪兵司令部问讯，我都很担心，你却很镇静”；第三件是“家里煤油炉过满，火着了老高，周边都是干柴，你走来，灵机一动，抄起旁边的尿罐扣上去，火柱立刻灭下”。杨绛听完，笑着说：“快别说了，‘呆大’。”

钱锺书所言句句属实，且句句都发自肺腑，绝不是为了哄她高兴才说的甜言蜜语。他曾说过：“杨绛的散文是天生的好，没人能学。”这是真诚的夸赞，也是根据事实而来。他还对杨绛说了这样一句话：“照常理我应该妒忌你，但我最欣赏你。”

对于自己的妻子，钱锺书是由里及外地欣赏，真心真意地爱慕着她的一切。

已是高龄的杨绛与钱锺书，将大部分时间用于读书，每天钱锺书还会教杨绛写大字，像老师对小学生那样布置作业，作业完成后还会加以批改，优点及缺点都标得很清楚。杨绛对他的评语高度重视，若是说她写得好，那就会很开心。钱锺书知道她是如此，便有意挑不好的地方标注，好地方则少提。

两个老人家，同年轻时一样，知晓彼此的心意，扶持着度过余生。

若是不看书写字，两个人便出去散步，曾经的“探险”仍在继续，只不过碍于年事已高，无法像从前那样走出很远，每次走二十多分钟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老两口结伴一起锻炼，一起读书，一起吃饭睡觉，能够一起做的事，他们都是一起去做，从不把另一个抛下。

几十年后，我们是否也有这样一个伴儿，即便满头白发、步履蹒跚，仍伴在左右，身体与心灵皆相依在一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