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邂逅斯人

爱上一个人，无需太多理由，感情是无法骗人的，爱或不爱，旁人无法下定论，唯有自己清楚。多少人分分合合，耗尽了缘分，白白错过了彼此。

杨绛与钱锺书，携手度过了大半生的时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以割舍。常向往白头偕老，只是实现的人很少，而杨绛与钱锺书，风风雨雨几十年都未曾离散，直到死亡才叫他们分别。

杨绛与同学四人结伴而行，一路向北，来到燕京大学参加入学资格考试。完事后，杨绛打算前往清华大学找老朋友蒋恩钿叙叙旧，一同来的孔令衔恰好有一个表兄在清华读书，两个人便顺路同去清华。

到了清华大学后，两个人各自分开，原本是寻常，却悄悄藏着不寻常。此时的杨绛，一心念着的是许久不见的旧友，全然不知一个重要人物即将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甚至是大部分。

这些年来，杨绛与蒋恩钿各自求学，此次相见，仿佛又回到了在振华女中的青葱岁月。得知杨绛准备去燕京大学，不由得好奇她为何不来清华，原来同来的朋友皆选择了燕京大学，她便随着大家一起办理了申请手续。蒋恩钿劝杨绛再考虑一下，并向她简单介绍了一下清华大学的情况。

不久后，孙令衔去古月堂找杨绛，一同来的还有他的表兄。见面后，孙令衔向表兄介绍道：“这是杨季康。”随后又指了指他表兄说道：“这是我表兄钱锺书。”互通姓名后，两个人就此相识。

杨绛在《记钱锺书与〈围城〉》中，描述了对钱锺书的第一印象：“初次见到他，只见他身着青布大褂，脚踏毛布底鞋，戴一副老式眼镜，满身儒雅气质。”重点落在最后——“儒雅气质”，想来钱锺书风度翩翩，不多言不多语，眼神中都透着睿智。

钱锺书写诗追忆曾经的似水年华，以诗为贺，描写了恋爱的第一面：“颉眼容光忆见初，蔷薇新瓣浸醍醐。不知腼洗儿时面，曾取红花和雪无。”他犹记得杨绛红润的脸颊，如春花清雅脱俗，几十年匆匆走过，仍让他记忆犹新。

对此，杨绛却有另一番解释：“锺书的诗好用典故，诗中第四句红花和雪的典故来自北齐崔氏的洗儿歌，说的是春天用白雪、用红花给婴儿洗脸，希望孩子长大后脸色好看。”然而无论杨绛如何打趣，诗情画意中掩饰不住浓情蜜意。

从前常听人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那时还未恋过某个人，只觉得这话过于夸大，但有了心上人之后，竟觉得如此贴切。单单是望着心爱的人，双眼都会冒出桃花，哪管他到底何种相貌，总之不比潘安差。

杨绛与钱锺书都不是大大咧咧的脾气秉性，都比较内敛，尤其是从未有过恋爱经历，完全白纸一张，难免羞涩矜持。然而，金玉良缘天注定，即便第一次见面并未有几句交谈，心中已留下了彼此的影子。

清华一行后，杨绛决定改考清华——本就是最向往的地方，没有理由放弃。蒋恩钿在一旁帮着准备好了清华大学就读的手续，知道杨绛无处安顿，就将自己寝室的床位让与她住，免去了杨绛的诸多烦恼。

这期间，杨绛与钱锺书纷纷向孙令衔打听对方的情况，结果双方都听到了最不愿听到的消息。孙令衔告诉杨绛，钱锺书已经订婚，而告诉钱锺书，杨绛已有男朋友。孙令衔并非有意诓骗他们，而是确有依据。

孔令衔所说的杨绛的男朋友名叫费孝通，与杨绛同在振华女校读书，说到这或许有些奇怪，一个男生怎么跑去女校读书？1920年，费孝通一家搬到苏州，他母亲与时任振华女校校长的王季玉是多年好友，因为儿子自幼身体瘦弱，所以她想让儿子去女校读书。即便费孝通并不愿意，但依然敌不过母亲的威严，从而成为振华女校当时唯一的男生。

恰好，费孝通与杨绛同班，品学兼优且相貌出众的杨绛，落在他的眼中，久而久之酿成最初的感情萌芽。从振华女中毕业后，两个人又同时考入东吴大学成为校友，在大学期间，杨绛依旧备受欢迎，不乏热切的追求者。

此时，费孝通对她也渐生情愫，不再是简单的好感，甚至有一次，他在向杨绛示好的男生面前大声宣布：“我跟杨季康是老同学了，早就跟她认识，你们追她，得走我的门路。”而此后，费孝通开始主动追求杨绛，不知实情的人都误以为他们二人已经开始交往，这也是为何孔令衔会说杨绛已有男朋友。但无论外界怎么说，杨绛始终未曾承认过他们的关系，只是费孝通自编自演罢了。

至于钱锺书已有婚约的事，也并非确切。孙令衔有一个远方的姑妈，她有一养女，名为叶崇范，姑妈十分青睐钱锺书的学识和人品，便有意将养女许配给他，钱家对此事也很赞同，只是从始至终，钱锺书都持反对态度。这已然不再是旧社会，“父母之命”的旧式婚姻已开始瓦解，他的婚姻岂能由他人意愿左右？

其中误会，钱锺书并不知情，但自从与杨绛有过一面之缘后，他的心便有了归属。虽然听闻杨绛已有男朋友，仍想当面告诉她自己的想法。于是，钱锺书写信给杨绛，约她来工字厅见面。

有趣的是，见面后的第一句话，钱锺书说的是“我没有订婚”，而杨绛则说的是“我没有男朋友”。两句简单的话，从而真相大白，消除了之前的误会，属于他们的爱情也由此开始。

曾有人问杨绛，与钱锺书是否是一见钟情？杨绛如此回答：“人世间也许有一见倾心之事，但我无此经历。”事实上，在与钱锺书见面之前，杨绛已听闻他的大名。好友蒋恩钿时常写信给她，信中便常会提及钱锺书这位才子，而且全是赞美之词。

钱锺书的确担得起“才子”的名号。当时，他报考清华大学外文系，中、英文两科成绩优异，但数学仅有十五分，按照录取要求，他是无缘清华的，但校长罗家伦对他十分欣赏，便破格录取了他。入学后的钱锺书没有辜负校长的厚爱，他的学业名列前茅，文章纵横捭阖，受到一众老师的赏识，甚至将他引为朋友，时常与他讨论课题，没有老师与学生之分。如此俊才，哪怕是只出现在信纸上，都足以让杨绛心生崇拜。

吴宓教授称赞他：“自古人才难得，出类拔萃、卓尔不群的人才尤为不易得，当今文史方面的杰出人才，在老一辈中要推陈寅恪先生，在年轻一辈中要推钱锺书，他们都是人中之龙。”

他的一个同学饶余威曾感叹道：“同学中，我们受钱锺书的影响最大，他的中英文造诣很深，又精于哲学及心理学，终日博览中西新旧书籍，最怪的是他上课时从不记笔记，只带一本和课堂无关的闲书，一面听讲，一面看自己的书，但考试时总是第一。他自己喜欢读书，也鼓励别人读书。”

若说有缘，怕是有封建迷信的嫌疑，若说没缘，那又如何解释杨绛与钱锺书的相遇？早在许多年前，从京城搬回老家时，杨绛的父母便曾带着她去钱锺书家看房子，那时的他们，岂能想到若干年后，又在一处重逢。

命运安排得巧妙绝伦，表面上波澜不惊，稀松平常，却暗地里藏着剪不断的情丝。正是遇到了钱锺书，杨绛才体会到心动的感觉，与钱锺书交往，是她今生唯一一段感情，从始至终爱着一个男人，与之携手到老，真是令人艳羡。

连杨绛的家人都说：“阿季的脚下拴着月下老人的红丝呢，所以心心念念只想考清华。”杨绛与钱锺书可谓天作之合，从一个起点兜兜转转，最终还是遇到了彼此。

缘分，可遇不可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