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潜入水中一般，霍尔顿在粘稠的空气中坠落着，大概有两三分钟的样子。奇异的是，他似乎本能地可以控制自己的身形，在护罩内急速下落。

终于，少年的双脚接触到了坚实的地面。极目四顾，面前是一座石棺，除此之外空空如也。沈离一身白衣，站在石棺前。

“欢迎来到真正的枕鹤观。”白衣人微微一笑。

“把她还回来。”霍尔顿平静地说：“她就在你背后吧？”

沈离惊讶地看着他：“倒是没想到小兄弟你的感知这么灵光，让我吃了一惊。”男人掩口而笑：“不过很抱歉，那个女孩正处在蜕变的关键阶段，现在最好不要打扰她哦。”

少年听出了一些不详的意味，他的心逐渐地沉了下去：“什么蜕变？”

“如你所见，这座道观是建在整个桃源的地脉上的，”沈离指了指脚下：“所以，有足够的以太来完成我们的计划。”

“比如召唤你们信仰的神明？”少年心中骂了一句。

“是的。”白衣人坦然地承认道：“十六年前，我们发现这里有异常富集的游离以太之后，就开始了这个计划。”他笑着说：“那时候我刚从埃科斯留学回来，说实话，西陆还是很漂亮的，不过毕竟不如我们的祖国。而现在，这一切终于到了快要完成的时候了。”他扭头，又转回身：“那个女孩体内的阴影力量和黎明神力互相冲突，碰撞，湮灭，足够我们打开一扇门——”

“不必说了。”霍尔顿看着沈离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杀了你。”

“你已经来晚了！”白衣人双手举起，仿佛在歌颂光明：“世人的救赎到了！我等的天启，正从天上下降！”他收起了那副狂热的姿态，和霍尔顿眼神相撞：“你也可以死了。”

无数锋利的细线从他右手中疾射而出，向霍尔顿刺去。于此同时，数十名头上悬挂着透明傀儡线的人亦步亦趋地从他身后浮现。少年冷哼一声，双手握拳——

傀儡线刺中了霍尔顿，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再垂落在地上。沈离吃惊地看着少年，控制居然失败了？他定睛细看，少年身体周围包裹着一层金属的薄膜——

从落下的时候，镜湖就已经将霍尔顿团团裹住。

“你的想法很好，”傀儡师摇摇头，站在人群的最后：“可是你已经没有武器了，又如何——”

他的话尚未说完，只听见面前一声巨响，人墙如同潮水一般炸开。霍尔顿左右两拳，把两个傀儡打飞了出去。银色的战气在他周围燃烧着，漆黑的狂怒主宰着少年的神志。很长时间以来，他不愿意去伤害别人——老团长曾经教过他，正是那些恃强凌弱的人，才让大家活的更加艰难——

但是这一次，少年没有留手。

沈离的感知中，自己的傀儡数量在飞速减少，面前的人群如同围住了一门大炮，每隔几秒，就会有一个傀儡被轰飞出来。而他甚至感觉不到霍尔顿有一丝迟疑的意思——正常人这个时候早就应该被捅成筛子了！

随着少年一声低喝，巨大的气浪从他的右拳和敌人接触的部分炸出，横飞出去的傀儡压倒了身后的数人。沈离得以肉眼看到了霍尔顿——不可思议，为什么这家伙身上插着六七把刀还没有倒下！

少年抬起头，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那是毫无感情的一眼。

白衣人强压下心悸，双手一挥，傀儡们将霍尔顿团团围住，剧烈的以太波动骤然爆发出来，少年只觉得自己面前的敌人突然发热，只来得及护住脸——

随着灿烂的火焰，所有的傀儡在同一时间自爆了，残肢断臂满天飞舞。

反正傀儡也不值钱，沈离想，这种程度的爆炸，足够埋葬一个摸到天人感应边的战士了。

烈焰逐渐散去，男人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高热和冲击过后，少年仍然站着，他的左手耷拉着，大概是臂骨被炸断了，覆盖在他身上那层银色的保护膜也消失无踪，无论镜湖是否还存在，至少现在都不能使用了。

“真是旺盛的生命力啊，”白衣人感叹道：“我应该考虑把你炼化成那种永久的傀儡，一定很强。”

少年没有说话。

“再见了。”沈离挥挥手，傀儡线蜂拥而出，他回过头去，似乎已经决定了少年的结局——剩下的已经不必看了，不是吗？

咔哒一声轻响。

白衣人突然汗毛倒竖，有生第一次，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可是霍尔顿绝对不可能还有能力去杀了他——

他猛地转身，少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手中是一块断成两截的钥匙。

“权限认证通过，编号C-X-0002,元素环流，无光之海所属，贝卡姆，代号：永世之战。”

冷淡的机械音在空间响起：

“指令代码X07,轨道射击命令，调用卫星A01~A07号，等待亡灵序列授权……”

“这是什么！”沈离大喊一声：“这是什么！这是……”厚重的死亡预感如同云层一般压在了他的身上，几乎让男人语无伦次起来。

“这是你的死期。”浑身插满了傀儡线的霍尔顿勉强松手，那两片钥匙掉在地上：“我说，我要杀了你。”他温和而平静地说：“沈先生，我的两位老师都教过我，要做一个说到做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人。”少年认真地说：“我说要杀了你，就一定要杀了你。”

“授权完成，授权人：第二军团副团长，罗亭。”

沈离控制着霍尔顿，想要让他挡在自己前面，但是少年双脚站定，死命地拉扯着傀儡线，几乎将自己的肌肉都绽裂了。

“校射开始，请指示校射目标。”

霍尔顿几乎是用浑身力气喊出：“沈离！”

“为了秩序的荣光。”

机械音响起。

以枕鹤观为原点，向上画四万米，七枚环绕的骸骨卫星在轨道上喷射以太，改变姿态，最后组合在一起。长达两百米的导轨相并，对准了枕鹤观。

六道惨绿色的射线从天而降，将沈离钉在了地面上，白衣人怨毒地扭动着身体，但是全然无用。霍尔顿从那些透明的细线中挣脱出来，急速向后退去。

“发射。”

“发射。”三千里外，荒黯山谷，亡灵第二军团的基地中，身着一身戎装的骷髅说道，按下了手中的按钮：“老爷子，一会我再去问你怎么回事吧。”

头顶的卫星上亮起绿色的纹路，从外层空间汲取的以太在炮口上聚集，如同明亮的晨星。

死亡之火从天而降！

碧色的喷流击穿了大气层，击穿了地表的护罩，将凌尘和阮珑珥吓了个半死，最后，轰在沈离身上。

“我的神明啊……”

白衣人最后的遗言随着风散去了。霍尔顿看着面前的敌人渐渐融化，费力地站起身来，向着前面走去。

“琴，我来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