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尔珩教授虽然提为副所长了，但仍兼高能所加速器部主任。五十年代初期，他对高能加速器作过重大革新，成为加速器方面的权威。这天，他刚进所长值班室，门外就出现一位面孔削瘦、身穿豪华西服、个头稍高、戴着一副花边近视眼镜的青年男子。他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问道：“可以进去吗？”

“请进。”邱老应道。

来人腋下夹了只豪华皮包，环视办公室一眼，略带拘谨地坐到靠墙的一张沙发里。这是个陌生人，普通话得不算流利，倒是有西方人的口音。邱老给他斟了一杯茶，把烟盒及烟灰缸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我找高能所的所长。”来人有礼貌地。

“您有什么事呢？”邱老问他。

他猜到邱老是所长了，就惊喜地打开皮包，从里面拿出一份介绍信。走过来，恭恭敬敬地递给邱老。邱老接过一看，喜上眉梢，急忙离开座位走到他跟前，十分高兴地：

“原来是家嗣教授，欢迎！欢迎！”

二人重新见面。黎家嗣很敬佩地对邱老道：“家嗣在德国，就听邱老师的名字了。加速器方面邱老师的贡献最大。”

邱尔珩马上给钱正清去电话，把黎家嗣教授已到的事了，钱正清答应马上过来。不一会他果然来了，黎家嗣按照西德的习俗跟钱正清见了礼。三人坐下，秘书端进高档茶水香烟。黎家嗣教授见到钱正清，显得非常激动。

“在W市就知道你要来，大家都很盼望。听你回家乡探亲，怎么这么快就回了呢？”钱正清问。

“沫若院长让沉重跟钱老师学习，因为高兴太过，在家几天闲着没事，干脆就来了。”他望钱正清，“家嗣离开德国时，威廉逊教授和罗伯特院长到机场送行。威廉逊教授祝愿学生在钱老师指导下鹏程万里。今rì果遂心愿，实在是荣幸之极！”罢，黎家嗣取出一个红缎严严包着的包，郑重地打开，原来是一本中国科学院颁发的委任证书。他把它给了钱正清。“请老师过目。”

“中科院的任命文件也到了，”邱老，“任黎家嗣教授为高能所第二副所长。”

黎家嗣又拿出一封张文裕的推荐信。这是张文裕新近从杜布纳的联合核子研究所回国度假时写给钱正清的。他在信中，黎家嗣十八岁大学毕业，受聘在西德著名的ASDEX高能物理研究所担任实验员，十九岁获科学院士学位，二十岁任高级研究员。从此，在声蜚世界的大物理学家威廉逊教授的直接指导下，从事基本粒子理论与实验研究，造诣极深。两年前他用高能量的电子轰击质子，进一步发现了质子内的电荷是一颗一颗地分布的，从这里得出了质子内部还有更单位的理论，为从实验上找到层子或夸克提供了进一步的实验与理论依据。因此，他是一位很有前途的青年科学家。现在让黎家嗣到华南高能所，既是本人的意愿，也是威廉逊的企望。钱正清看了信，问道：“家嗣，你的志愿是……”

黎家嗣指了指张文裕的信：“如果有条件，学生还想继续原来的研究项目。”

条件是有的，那就是目前由郑少岗负责的n实验室。只要略加一些改进，就完全可以用来做高能量电子轰击质子的实验。既如此，就得让他在实验工厂南端的专家寄宿区暂住，因为那地方靠近n实验室，生活起居、工作各方面都方便。钱正清要秘书派人把黎教授的行李物件都搬到实验工厂南端宿舍区，再跟后勤指挥部的饶群部长通话，要他立刻安排好黎教授的生活。秘书一一记了，钱正清便先陪黎家嗣去跟任尔平、高仕沅、颜泰钦几位科学家见面，再陪他往实验工厂来。车上他告诉李，这几天先让黎教授用车。他兴趣盎然地把高能所的概况向黎家嗣交底：高能所现由邱老、杜万仁、高仕沅、任尔平十三位科学家负责理论方面的研究。粒子物理实验研究方面，由颜泰钦、司徒世桢十一位科学家负责。全所十一个实验室，有三百五十一位实验员和实习研究员，两百七十六位助理研究员，九十六位副研究员。

“我见过司徒世桢教授。”黎家嗣回忆。

钱正清也想起来了，十年前自己率一个科学代表团出席在西柏林如开的国际物理学会基本粒子讨论会时，不幸患感冒。便让司徒世桢代表自己在会上宣读了一篇自己的论文，即把加速器生产核燃料和慢中子增殖堆或高效率的转化堆连接起来的设想。这篇论文的意义，不仅在于利用高能带电粒子作为制造核燃料的一种新手段，而且经济上也具有变革价值。因此在国际上留下了影响。今天，这项研究已经引进“五二三”系统。

“记得钱老师和司徒教授还参观了学生的加速器实验室。只是当时家嗣未有成就，无缘跟钱老师认识。”

“也许我让你失望，家嗣。因为拿我们的设备跟ASDEX比，实在是天壤之别。”

“不，”黎家嗣摆摆手，“设备是次要的，人远比设备重要。实践证明许多伟大的发现并不都是在最先进的实验室获得，钱氏理论不就是钱老师在世界上最简陋的设备上创导出来？”他望钱正清，“钱老师现在的项目是……”

“μ中微子和电子碰撞实验。”

“主攻的课题jīng深。”黎家嗣敬服地。

“因为这个实验难度很高，实验过程又十分罕有，我不敢很有把握在本世纪内将微观物理学的三种基本作用力统一起来。但这个实验是检验电磁相互作用和弱相互作用理论的非常直接的实验。实验中我初步发现它可能不牵涉强相互作用！这个发现如果能进一步验证，意义就非常之大了。”

“今年初钱老师提出了层子模型理论，在世界上震动很大。但钱老师又认为从实验上找到层子却不是现在的加速器所能承担，请问这方面我们有什么进展没有？”

“层子之间有很强的相互作用力，它使我怀疑其中必定存在某种物质，正是这种物质把它们粘附在一起。后来我通过对实验得到的现象进行了大量的分析计算，已经肯定这种物质的存在。现有的加速器能量只稍加以改进，或者能够找到层子。但要进一步揭示更深一层的奥秘，得建造新一代的超高能电子加速器。而要达到万亿电子伏以上的超高能，看来世界上只有我国正在兴建的一项工程中的一个装置可望达到。但是，要把这种释放出来的超高能量引进加速器，又还需要时间……”到这里，钱正清打住了，笑了笑，“现在不是这个的时候。为了能尽快开展科研，我让卫萍协助你几天。”

黎家嗣默默望他。半晌，若有所思地头。当听卫萍就是钱正清的女儿时，他高兴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