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好好洗洗了！其实我都忍了你一天了，也不好意思明说。”韩兮捏着鼻子，羊装嫌弃地说道。

鹿含痴痴地笑道：“呵呵，你说的对，我真该好好冲个澡了。可是这些东西……”

“东西就放这儿吧，总不能全让你一个人来，剩下来的我自己收拾。”韩兮十分体贴地说道。

鹿含抬起胳膊，嗅到自己腋窝里发出的味道，差点吐出来，这才赶紧爬起来，去叫人烧水给他洗澡。

看鹿含笨手笨脚、不知所措的模样，韩兮唯有撇嘴摇头，投去宠溺的一瞥。

等鹿含走后，韩兮关上房门，坐在炕上，咬着牙撕开右手上的纱布，伴随着类似撕扯剥离皮肤一样的声音，一道长长的暗红的伤口触目惊心。

仅仅是七宝刀的轻轻一划，就造成伤口长时间的流脓，直到现在都不能完全愈合。

韩兮甚至能看见自己的手在颤抖，却感觉不到，这说明刀伤相当严重，让她疼得都失去知觉了。

她又敷了一层药，换干净的纱布裹好，留下伤疤是肯定的了，她只能期望伤势快点恢复。

重新裹上好几层的纱布后，韩兮觉得稍微好受了些，才将蜡烛挑亮了些，从腰间抽出一把一尺来长的短刀，放在桌上。

这把刀镶嵌着猫眼石、刚玉、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黑珍珠和翡翠七种珍宝，又极其锋利，所以叫做七宝刀。

七宝刀原为司徒王允所有，与美人貂蝉并称司徒府“双璧”。曹操刺杀董卓时，向王允借刀行刺，后行刺未成，曹操将此刀献给了董卓。董卓被王允设计杀死后，宝刀又回到了王允之手，不久，董卓部将李傕攻入长安，王允被杀，宝刀便落入了李傕之手。

有段时间韩兮跟随李傕，李傕宠爱韩兮，就随手将宝刀赏赐给了她。尽管后来发生了许多悲惨的事情，但韩兮一直都想尽办法保存着这把神兵利器，其中甚至不乏类似于大爷藏大哥大的法子，至少她不用担心会来电话。

韩兮曾与鹿含说过自己试图自戕，而她的资本也就是这柄七宝刀。

可笑的是，就是这样一把雍容华贵的刺客之刃，居然从来没有杀过人——截止到上个月之前。从七宝刀被铸成到现在，防锈油倒是没少上，可杀只杀过一个人，一个本不应被杀的人。

韩兮闭上眼深呼吸几口，再睁开眼时，发现七宝刀上的几颗宝石似乎闪烁了一下，发出异样的光芒。

韩兮打了个寒噤，静悄悄地起身，打开鹿含给她买的香粉和香油，在满屋子里均匀涂抹泼洒着，因为她需要浓烈的香气，来掩盖腐臭的味道——

那个被七宝刀杀死的人的残余部分腐烂所散发出的恶臭。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紧接着整间屋子都漆黑一片，吓得韩兮花容失色。

原来是烛台倒了，原本就快烧完的蜡烛也熄灭了。

韩兮轻抚心口，四处摸索，一不留神摸到刚灭的蜡烛头，手指头被狠狠烫了一下。

韩兮把手指放在嘴里含了会儿，重新换了根新蜡烛点上，屋子里再度明亮起来，尤其是梳妆台的铜镜，更是反光得刺眼。

韩兮觉得铜镜让自己很不舒服，就走过去想要将铜镜反过来盖上。

可是当她拿起铜镜，无意间瞥见铜镜中的扭曲人影时，突然整个人颤抖起来。

韩兮一向对外宣称这世上人比鬼可怕得多，此时却打从心底感到寒冷，全身不停地颤抖。

韩兮觉得呼吸困难。尽管新换的蜡烛几乎照亮了屋里视线中所有的角落，她却觉得还不够亮。

韩兮想把镜子盖起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没办法移开视线，只是定定地看着，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韩兮双手靠在桌边，感觉背后有一股神秘气息在流动。

她竖起耳朵倾听，发现有些声音与虫鸣声交杂在一起，恍若人的魂魄在空气中游荡一般，显得很不真实。

紧接着，她感到身体四周好像产生空隙，一股来历不明的灵气在这些空隙中穿梭、飘荡，冰冷的夜气和缠绕在肌肤上的湿气形成一道阴影，渐渐逼进韩兮，她的心跳速度超越了沙漏流淌的速度，不停地鼓动着。

那股莫名的气息一直压迫着韩兮的胸口，迫使她勐吞好几口口水。现在朝她压迫过来的神秘气息绝对不是开玩笑的。眼前这种情况和光凭想像所衍生的恐惧感不同，而且那个“东西”确实一步一步逼近韩兮。

她的心脏快速跳动着，感觉就像有人把手伸进胸腔里，用力抓住心脏一样。

韩兮感到嵴椎骨传来一阵刺痛，颈项上也有种冰冷的触感。她大吃一惊，正想站起来时，腰间到背部一带却感到剧烈的痛楚，不禁整个人倒在地上。

快点儿想想该怎么办……

她努力保持意识清醒，不断对着肉体下达命令：

站起来！快站起来好好想想！

韩兮爬上火炕，想要挺直身躯，却被冰凉的铜镜刺激得浑身发寒。突然间，她觉得头好痒，便伸手抓了抓头，不料竟有几根头发掉落下来。

这时，之前滚落在地上熄灭的短蜡烛仿佛在哭泣，像是一个女人在哭泣。

韩兮忽然看见映在镜子里的脸，镜子里映出一张泛黄、满布皱纹的脸庞，而且那张脸相当干瘪、凹陷，在相继掉落的毛发间还有许多褐色的疮痂。

这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映在镜中的那张脸正是百年之后的韩兮，一向聪明的她从不知道和另一个模样的自己正面相对时，竟会是如此地可怕、骇人，就好像那颗藏在柜子里腐烂的人头一样，令人恐惧、令人作呕。

韩兮再也受不了了，她发出凄厉的叫声，一开始的惨叫声充满了惊愕，而接下来的叫声则带着难以置信的声调……

“啊——”

韩兮惊醒过来，只看见七宝刀依然静静躺在小木桌上，快烧完的蜡烛仍旧努力散发出最后的微弱光芒。

她重重喘了几口气，努力平复下心情。

好在这只是一场梦。

或许是今天在外面玩得太累了，才会做出这种奇怪的噩梦。

梦中镜子里的自己模样可真吓人——

但确确实实，和那颗藏在柜子里腐烂的人头一样瘆人。

韩兮拿起七宝刀，紧紧攥在手里，静悄悄地下了火炕，走到一面柜子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柜门，在几件旧衣服里找到了那颗最难处理的人头。

人头已经严重腐烂，早就看不清面容，但有意思的是两条眉毛依然粘在面部，那对眉毛是如此美丽，即便头颅已经烂得渗出绿色的水，却依然能凭借这两条眉毛判断出，头颅的主人在生前是一位美貌的女子。

出于恐惧，韩兮拔出七宝刀，狠狠地在人头上扎了几刀，却不慎弄疼了手掌的伤口，痛得叫出声来。

“冬冬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