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不负有心人，一个瞎子，一个瘫子，真就让他们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乱葬岗。

槐花树下，那木真的尸体已经完全僵硬。路过那木真的尸体时，关尚北让贺海冬停下，“娘子，需不需要我剁碎这女人的尸体拿去喂狗？”关尚北抽出藏在靴筒里的匕首。

“没有必要脏了自己的手。”贺海冬没有兴趣在那木真的尸体旁驻足。“那木真在北狄的身份是不是很高？我听见高武叫她阿巴还。”

那木真死了。照道理来说，她是罪有应得。可她是北狄人，不受大商的律法制约。

“阿巴还的意思是公主。她是北狄可汗的独生女。忽格力罕很宠爱她。”宠爱到即使独生女弄瘫了大商皇子的一双腿，也要保下这个女儿。

贺海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停下脚步，“那木真死了，北狄是不是就有理由对大商开战？”

“不要担心。我能处理一切。忽格力罕狼子野心，想开战，总有借口。”关尚北伸出手抚平贺海冬眉间的褶皱，“小娘子，你的眉头再皱下去，该生皱纹啦。”

“不要闹。我们在说正事。”贺海冬的头往后仰，不让关尚北的手在她的脸上作乱。

“娘子的事才是正事。那个疯女人不值得一提。做人得要知道，什么是该做，什么是不该做。”关尚北垂下眼睛，“大商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面团子。北狄什么的，该消失了。”

关尚北动了杀心。

“北北，我永远站在你这边。”贺海冬低头，想偷亲关尚北一口，鼓舞她家小相公。可贺海冬一个瞎子怎么看得见关尚北的脸在哪里。关尚北趁机吻上贺海冬的唇，“娘子，你该亲的地方，是这里。”一吻完毕，关尚北看着贺海冬红扑扑的脸颊，调侃道。

两人沿着去北岭郡城门的路，走几步歇一会儿。半途，在汗血马的引路下，中计的侯卫东带领部下，赶到关尚北和贺海冬的身边。“皇上，末将救驾来迟。”侯卫东下马，跪在关尚北面前。

“无碍。”关尚北摸摸汗血马的脖子。“皇后，扶朕回马背。”关尚北与贺海冬共骑一马，返程莫家军军营。

一天后，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时，高武赶着马车，快马加鞭回到北狄的边界线。他抱起马车里那木真的尸体，大踏步走进可汗的帐篷。

“那木真！”帐篷中，传来忽格力罕悲痛欲绝的呐喊声。帐篷外，所有的北狄战士纷纷下跪。今夜，他们的阿巴还投向了伟大草原之神的怀抱。

一脚踢翻跪在地上的高武。“你还有脸来见我。那木真好好地跟你一起出去，结果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忽格力罕抽出挂在狼皮椅上的大刀，“说，是谁杀了我的那木真。”

被踢中心窝的高武重新跪好，“阿巴还让我引开追兵。她去杀贺海冬，除了大商的皇帝外，所有人都被我引开了。”高武没有猜测到底是谁杀了那木真。

“该死，都该死！”忽格力罕一把把手中的大刀横劈在木桌上。桌子应声而断，一分为二。“我等不了那么久了，桑达，我们立马和北狄开战！”忽格力罕朝帐帘外大吼。那木真的死完全葬送了北狄和大商或者其它部落联姻的可能性。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像头熊似的桑达从帐帘外走进。在看见那木真的尸体时，他朝地上的阿巴还行了最后一个公主之礼。“可汗，你知道我一向是同意把大商那个冠冕堂皇的国家打下来。凭什么我们只能在贫瘠严寒之地堪堪饱腹，而他们就能花天酒地，大鱼大肉？这次，他们的疫情就是草原之神给予他们的惩罚。”

忽格力罕沉默不语。他突然看向高武，“你从小在大商长大，两国开战，你不会同情大商吧？”高武磕头，表明忠诚，“我的心永远属于草原之神。我效忠的主子也只有可汗你一人。”

“下去吧。”忽格力罕没有再问什么。

高武退出帐篷，绕到避光的黑暗处，他捂住被忽格力罕踢中心窝的地方，朝地上吐了一口血。压抑的咳嗽声从他捂住的嘴巴里不断泄出。从他的手腕处可以看见有一小块的斑点，散发出腐烂的味道。

北岭郡的疫情，人们又称僵尸病。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从身体各处逐渐生出的细小斑点。随着斑点的扩大，四肢僵硬，不能行走，只能宛如僵尸般平地跳动。

那木真嫌弃乱葬岗里头脏乱差，命令高武去扔贺海冬。

大概就是那时候染上疫病的吧。高武吐出嘴里带血的唾沫，露出八颗牙齿，无声地笑起来。胸腔震动，高武笑得开怀。恶人有恶报，他罪有应得。

哥哥是无辜的。等救出哥哥，他就找个安静的地方死去。高武看清楚了北狄可汗这伙人的真面目，已经对他的家乡不报任何希望。

一开始，他就错了。

但有些错，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改正。

高武席地而坐，静静地看着东方的太阳破云升空。慢慢地，一天一夜没合眼的高武闭上了眼睛。

“你说，还是弟弟聪明。跑得跟只兔子似的。昨天可汗给他安排的帐篷都没去。连夜跑了。他哥哥就惨喽。”

“是啊，啧啧啧，那场面……”

两个男人的闲聊声吵醒了高武。哥哥？高武心里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小心地用帐篷掩藏住他的身形，等其中一个站岗的北狄战士去喝水时，绕到前面，一掌敲晕落单的高个战士，拖到帐篷后面，换上他的衣服往操场走去。

哥哥在的帐篷位置，他记得。

一辆四轮战车经过高武身边，随意看了眼的高武停下脚步。四轮车中央是一根高高的旗杆。旗杆上插的人头——高昌！

目眦欲裂的高武紧握住拳头。“哥们，他是犯了什么错？”高武的脑袋嗡嗡响，只能看见路过的战士嘴巴一张一合。“我没听清，能再说一遍吗？”

还未凉透的鲜血随着车子移动，几滴血落到高武的侧脸。

被高武握住手臂的北狄人足足说到第五遍，高武才听清北狄人讲的话。

“聋子是不是？他是大商人的养子，又假意投靠我们。被可汗抓个正着，就地处决。要我说，活该！”北狄人往四轮车上吐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