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熟悉的院落，玉昙花张开雪白花瓣，莹莹沉沉坠满一树芬芳。宫佳南曦脚步微沉，大红宫装的裙摆摇曳出一世芬芳。

沉敛的目光逐渐趋于哀伤，她顿住脚，巨大恐慌粘连，就那么突然失去前行的勇气。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姣好的面容上阴沉一片。就这么突然含了泪，通红的眼眸，再也隐忍不住的悲痛情绪彻底爆发出来。宫佳南曦似乎还能看到那一日，白绫挂满整个真货功夫，那一日刻印在脑海里的，却也只剩下唐墨那张哀伤而坚毅的苍白面庞。

镇国公府

倘若死去的人能够看清如今发生的一切，倘若她的父皇母后能够在天上保佑她，那么今世今日，她所做的一切，是否可以令所有人满意？

夜色已经深，院子里亮着灯笼，摇晃在空气里的灯笼。被染成喜庆的大红色。酒力慢慢散去，宫佳南曦依靠着窗户，等待冷风散去一身浊气。

“殿下，您睡下了么？”

唐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像被晕染过的水墨画，一层一层荡漾夜色里。宫佳南曦微微睁开眼睛，长睫毛忽闪了一下。

“有事么？”

门外忽然没了动静，唐墨好像在犹豫着什么。宫佳南曦屏住呼吸听着门外的动静，右手食指在桌子上慢慢敲打着。咔咔的轻微响声有些刺耳，却是消磨时光的最好办法。

等了半晌，她的一身酒气几乎已经完全散尽，却又听到门外一声轻叹。

“殿下可否开一下门，唐墨有要事想与殿下商量。”

踌躇片刻，这半夜三更的，即便唐墨与自己一同长大，却也不是太方便开门。只是唐墨一向谨慎，若非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不会这么晚了来找自己。

开了门，唐墨正背对着她站在台阶下。看那架势，竟然是要走的模样。身后突然传来门声，唐墨心中一惊，脊背僵硬下来。他胸腔里涌动出大片大片酸楚，原来这一切，皆是注定好了的！

宫佳南曦见他神色有异，似乎是受了什么沉重打击。心中也不免起了疑问。

“怎么了？”

询问里带了几分关切，却是让唐墨心中一暖。宫佳南曦换下了红装，白露沙裙，更显得不食人间烟火。

“我……我们进去说。”

面上露了少许尴尬，唐墨见她闪开一条路，这才迈了进去。

二人相对无语，守着桌上那壶渐渐凉透的茶，沉默着，各自思量着自己心中的事情。

“我有一件事情，想与你说说。”

唐墨像是下定决心的样子，手心微微收紧握成拳头。他垂下头，却是不敢看宫佳南曦的眼睛。

“……今儿个晚宴上，玉国主与宫宇相谈甚欢。这所有的一切倒也不算是白搭了。”

他踌躇着，却不知该如何再往下说。宫佳南曦只是敲着桌子，一副似听似不听的模样，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关心。见唐墨住了口，她也没有多问的意思。唐墨想说什么，她大概也都明白了。如今的形式，玉长庚与宫宇相谈甚欢，即便他们有约在先，可若是玉长庚毁约，宫佳南曦也没有资格与他谈什么。

兵权，胜算，若是加上玉长庚襄助，那宫宇便是如虎添翼，宫佳南曦必败无疑。可如是玉长庚站在自己那边，那么胜负之数，便是另当别论了。

“他给了什么条件？”

宫佳南曦的手顿住，姣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疲惫神色。宫宇能给的，自己未必也能给得了，现下怕是又是一场硬仗要打。心下隐隐觉得不安，却也不知道究竟为何。

“宫宇的意思，是将瑶乐公主嫁过去，巩固北周与青国的联盟。”

此语一出，倒真真让宫佳南曦冷笑出声。和亲，自古以来，历代君王稳定边关邻国的惯用手段。不费一兵一卒，只需要一个出身皇族的公主，便能将几十万兵马安定下来。何乐而不为呢？

“玉长庚答应了？”

“还没有。”

唐墨眉心郁结，思忖片刻，终究是将玉长庚求去长公主殿下的事情隐瞒下去。只是隐瞒得了今夜，明日宫佳南曦入宫的时候便能一切明了了。成败的关键，就在今夜。

“殿下，若是瑶乐公主真的嫁给玉国主，成了青国的王后，那么先帝先后的丑，二殿下登基便都成了难以控制的事情。倘若真的如此，我们之前所有的隐忍便都会功亏一篑了！”

唐墨说的在理，口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宫佳南曦面色阴沉下来。夜风吹过窗帘，纱漫浮动，煞是好看。只是这一刻，谁都没有心思欣赏什么夜景。

“依你说，应当如何。”

唐墨既然这么晚来找自己，恐怕早已经想好了应付的对策。既然如此，那边照着做便是。只是这对策，左右不过搅黄了和亲的事情。只是眼下一时间没有什么好的理由。

“和亲迫在眉睫，只有请长公主殿下……亲自下降北周！”

他别开了头，慌乱的掩饰着突然通红的眼眸。心口像是悬着一把刀，早在玉长庚与他提起和亲事情的时候，他没有一日安寝，闭了眼尽是宫佳南曦凤冠霞帔风光出嫁的模样。一想到边便心如刀绞，撕心裂肺。如今这把刀，终于还是真真切切的落了下来。

宫佳南曦蹭的站起来，面无表情看着目光躲闪的唐墨。她藏在衣袖里的手微微颤抖，胸腔里像是*进一把尖刀，鲜血缝在刀口里，惊痛却是无法忍耐。

“你说真的？”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剥夺干净，剧烈的喘息也换不来呼吸的空间。

“只有殿下下嫁青国，成为青国王后，往后的一切才都会有希望……殿下，您已经走到这一步，绝不能前功尽弃啊！”

唐墨猛的站起来，双腿一软直挺挺朝宫佳南曦跪了下去。宫佳南曦踉跄着后退两步，有些茫然的看他，颤抖着的红唇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满室的冷凄然，大开着的房门仿佛是谁在长大了嘴巴嘲笑这一切。宫佳南曦面色带着几分悲哀，半天动不了一下。

早就知道，早就知道这一生命途多舛，时运不济。大约最初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么多责任，这么多疼痛一股脑的压在她身上，本以为这一切都将过去，如今却又活生生的发生着，血淋淋的事实告诉她，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殿下…”

胸中挤压了一口闷气，挤压的她，痛的几乎说不出别的话来。突然扬了头，笑容里尽是刺。她似乎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大笑着直到自己泪流满面。大仇放不下，宫灵必须活着，所以最后，最后牺牲的还是她！只有她！！

唐墨面上的悲戚神色更深，他闭了眼，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悲痛欲绝。

天晓得他有多希望宫佳南曦能任性一回，天晓得他多么希望宫佳南曦拒绝！那么他一定会带她走，多远，哪里都比这个令人心碎的城强的多！

“我嫁。”

心脏深处猛的传来震动，唐墨抬了头，看着一脸决然悲戚的宫佳南曦，眼泪轰然而至。

“叫玉长庚准备十六人抬的轿子，礼数按王后礼。凤冠霞帔，连贺九日。少一样本宫都不去！”

她咬了唇，眼泪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却是难以言说的痛。目光里的很辣冲破最后一丝防线，宫佳南曦面上含了恨，嘴唇上留下一排清晰的齿印。

宫宇，我与你的仇恨，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皇宫里一片寂静。宫人们垂着头从长廊里经过，严肃的面上不见一丝表情。自从宫佳南曦回宫，这宫里的气氛便越发沉寂。宫中的几位主子今日来心情都不好，今儿个的早膳更是让宫宇大发雷霆，打翻了正桌不说，还杖杀了几名做饭的厨子。

宫中一时间人心惶惶，最沉得住气的，只有长欢殿的氛围还算安稳。

于贵妃依旧依着椅子，坐在后花园里悠闲的喝着茶，雍容的面上一拍安然神色。仿佛这宫中的所有事情都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

“珀西夫人到＿＿”

宫人拉长的嗓音平添出一份烦闷，于贵妃眯了眯眼睛，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住，还是好整以暇的将茶杯抵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请进来。”

哎呦，这么香的茉莉花，也就还有姐姐这里有。君上如此疼爱姐姐，真是让妹妹羡慕呢。”

人未到，声已至。于贵妃面上含了得体的笑容，睫毛垂下来，手中的杯子递给身旁侍奉的宫人，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本宫可是惦记着妹妹喜欢金骏眉呢，翠鸾，去沏一壶上号的金骏眉来。”

于贵妃也笑。眉眼弯弯的模样，这宫里似乎是再也找不出一个比她更菩萨心肠的人了。

珀西夫人倒也不扭捏，她径直坐到于贵妃身侧的位置，媚眼如丝，就连女子看了都觉得心动，何况宫宇是个男人。

于贵妃点点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