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她开车一过林场、望见了采石场的豁牙子山，她大概早有打算，掂量了半天，她就跟我商量：“我说……。”我一听，来机会了，就装腔作势地学着她的以往的样子和腔调，说道：

“嗯！怎么跟我说话呢？”

“呀哈呀哈？当教练一天没到头，脾气见长啊？行行行！有你的。”她重又心肝宝贝似的叫道：“师傅啊。”

“什么事？说。”

“一会到采石场那儿能不能让我个人开回院里去呀？”

“满足你的虚荣心。但是一定、千万不能加油。”

“放心放心。我这一路过来不是很好的吗。”

我看她开车过了号石堆，都平稳的路线掌握的也正确，她本人的状态也冷静，满不在乎的还往给她让路的推车的力工那边笑笑。我心想再有五十米，老板那，你今天就赢了，就大功告成了。我告诉她道：“预备刹车。”

我斜眼一瞅！坏了！她把脚搭在油门上了，我大喊：“不行！”就听“嗡——”的一声。她到底“踩错闸”，没踩刹车、踩油门上了，一头就在院子里横冲直撞；我虽然是防备着手握手刹车，我也往起拉紧了；我再去抢方向盘，哪里来得及！

就容我180°的空儿、打了半圈方向盘，只听“咔嚓咯嘣”车也站住了，倒车镜也挂掉了。

这个刮车的声音，那是车祸的声音，特别，有一种尖利的短促的渗人的不祥之音。驾驶员都在睡梦里惊醒了，急急忙忙跑出来看，穿背心的三角裤的光膀子的都有。一看，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总经理自己跟自己过意不去；且问题不大，就是小车的倒车镜刮大车的轮胎上了，她自己肇事自己的全责自己花钱买一个换上自己吸取教训自己吓一跳拉巴鸡倒吧。

张小二笑道：“点到为止，不带这么玩的啊。”

张三富更笑道：“高手都在咱们采石场呢，一个柴火垛平移，一个倒车镜点到为止。是不是得烧烧香啊？”

驾驶员都一人泚了一泡尿，回屋，睡得着觉睡不着觉就不管他了。

老板回她的办公室兼卧室，喝了一通水。回想肇事经过，总结教训。

我把车挪开，评估了一下损失，也就是几十元钱，翻身报告给老板：

“你给小马打电话，买两样东西。上汽车城。”我看老板还要拿笔记，我说：“一样是倒车镜，要左侧的。买一个几十块钱，我能换上。一个是副刹车，你让他在汽车城多踅摸踅摸，虽然不是标准件，也能有，也花不到多少钱；让他在半道上等着咱们拉号石的车，捎上来。”我看老板还惊魂未定，又说道：

“很正常。你只要是开车，随时随地有可能出事，驾驶员有一句俗话，叫‘脚踩鬼门关，手握方向盘，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铁栅栏’。说到底还是我的责任，还是我的不对，不应该太放任，不能怪你。”她说道：

“是不是我太笨啦。明明知道可能有这码事，就是事到临头麻爪了，两眼直巴愣登的往上拱。你说我咋就那工夫啥也不会了呢？你不笑话我，别人还不笑话我啊？”

“正是你这种心理在作祟，就是你总想着别人怎么看，总想着是做给别人看的，不是我就是要这么做。你这种心理很害人。”停了一会，我又说道：“你开车。一心想着下一个动作是什么，就好了。心里默念着下一个动作，试试。”

“我都不敢开了。”

“这是开车的人心理的一关。过去就好了。”

她突然说道：“你刚才胳膊肘撞我这了。刚才没理会，这会儿有点疼了，不敢碰，是不是撞坏了。”

“我看看。”

“傻瓜。窗户外边人来人往的，让人看见哪！”

“那，咋整？”

“你先到山上炮房，一会儿我过去。”

我只得先走了。山上的石工、力工都拿另一种眼光看我。我笑道：

“没什么的了。好比是你们石工砸了一下手，力工砸了一下脚，不是一样的么？揉一揉，忍住了，继续干。每个人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谁都一样的吗，是不是。”他们说：

“那是那是。”

还别说，当即，真有一个石工一锤子砸在手上，疼得蹦起来甩着手直转磨磨。大家笑道：“王师傅，你真灵。”

他们石工劈石头，我也照量着干过几下。比方说枕头那么大的石头要劈成两半，先用钢钎、手锤开一道印，再用大锤使劲一打，一下子就两半了。这是个力气活，也有技巧，比方有一个石工，他第一会；放一个三角形的铁在石头上，使大锤，一把一个开。我也学着打了一下，先吓得他们躲出去老远；我一大锤下去，三角铁崩没了，石头还好好的在那纹丝不动。

我跟着他们也劈了两块石头。老板来了，笑道：

“我给王师傅丢脸啦。这是没地方发火，拿石头撒气哪！”她又笑道：“石头也是我的，砸坏了你得给我包。”说的大伙都乐了。

我撂下大锤，说道：“这里晒得慌，屋里凉快，请。”

那个大狗见老板来了，欢迎着一蹦多老高，老板一边逗狗一边说：“王师傅你拦住狗，它往我身上扑。爪子埋汰。”老板回头又说山上的工人：“你们可别招惹它呀。这家伙六亲不认。咬着，我可不出狂犬疫苗钱！”

采石场的人谁都知道，这个大狗，就认识老板、我、还有墩儿。跟其他的谁都有阶级仇恨。越来越狗仗人势。

我和老板进了屋。老板撩起来衣裳说：“你看是不是两边不一样了？”

“我没看出来呀。你都敞开再看。对不起，当时我也光顾着躲开那个车了，使劲是大了点。很疼吗？”

“不动弹还不疼。一动弹就受不了。”

她这回冲着光，我仔细看看，说道：“没事，不红不肿。我敲一敲骨头试试看呐，你告诉我是怎么样的疼法。”

我用一个手指头垫着，敲她的肋巴骨，一边问她：“疼不疼？”她都说：

“不疼。”

“那没事。骨头没事。”

“去你的吧！你这么敲敲就知道骨头没事，那还用照X光干啥？”

“我老爸是中医骨科，我是有一点点家传。”

“既然是这样，你一定知道骨伤一百天忌口吧？来赶紧吃吃。”

“喔哇。喘不过来气呀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