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给这个采石场开铲车的老郑，他在封山歇业的时候，别人都不开工资。原先的老板也给老郑开70%的工资，为的是笼络住他不跳槽。在新老板来了之后，老郑仅仅露了一次面，来了一次就走了。老板也没有铲车，老郑就不显得重要；老板就要提新铲车了，才把他显露出来。

起初，让墩儿通知他来上班，他不来，说家里园田地没种完，来不了。我又上他家去一趟，他说家里的水稻地正在上水，来不了。

老板就纳闷了，觉得不是这些个原因，停发了他的优待工资，他来了。老板和他谈来谈去，原来他是想让老板增加工资，拿不增加工资就不来上班相要挟。还说：

“林场还等着我回去干活呢，我回林场干活，一个月也不少挣钱，何必在你这个破地方起早贪黑的忙活。”

过后。老板问墩儿：“老郑，他原来是不是林场职工？”

墩儿告诉老板：“是。他开铲车。还开推土机。也能修车。大拿。”

老板和林场的头头是好朋友啊。老板就上林场问林老大，（老板为了便于区分，私底下，分别管林场的一二三把手叫林老大、林老二、林老三）借故问林老大，说道：

“你也不够意思呀。怎么无缘无故拆我的台？”

林老大委屈的否认，问她：“没有啊！哪有这事儿？说说看怎么回事呀。”老板就学说了一遍老郑的要挟涨工资的话。林老大听了之后笑道：“哪儿他妈有这事？现在不让采伐了，叫退耕还林，封山育林。职工都挖坑植树呢，开铲车去干啥？挖个大坑种摇钱树？哈哈哈。”林老大又说：“愁都愁不过来呢，裁人都裁不下去，我哪有工夫去挖你的人。放心，老郑这个人，你愿意用就用着，不愿意用也别给我打发回来。”

老板打听得确实：老郑确实是大拿，还得留用。就把老郑找了来，说道：

“我想了两天。我这里庙小，烧不起高香。雇不起你这么大的工匠，也不耽误你去别的地方发财，你愿意去那就去哪。不过我先告诉你，在采石场这个行业里头，方圆50里，我们都有口头协议，原先的老板没有举荐信，我说的是大工匠，谁也不能收留你。”说得老郑一愣神。老板又说道：“我几次三番的找你。你并不领情，现在是最后一次确定一下，你怎么样？老郑师傅，还是在我这里干吧。你看，在我这干活，离家还近，工钱还把握，到月就开支，离家还近，一点也不耽误你种地。多好啊。”

老郑不像先前那么牛了。

老板又说他：“我不差你那点钱。问题是都撂挑子要求涨工资，你想想我能不能答应？所以，我非得拿你开刀，你挺老常时间没上班，跟我玩心眼儿，我还得扣你的工钱。你别担心，我到年底暗地里给你补上，一分钱不短你的。（这话连我都觉得忽悠）”

老郑不吱声了。老板又说道：

“你开的是新车。我马上新车就提回来了。50还是0。你说哪个好？我定的是0。”

老郑肯定是被老板做通了思想工作，赶紧回答道：“50太大。有一半就够了，还是0的好，灵巧，耗油少，够用了。”他又献殷勤给老板，说：“林场有一个推土机，闲着要报废；你要是能买就把它买过来，他们要的是废铁价，合适。那个车看着破，都是在山上推的，树枝树干连刮带碰，钣金那还有好？其实发动机、底盘、前导轮、支重轮，驱动轮、都挺好的，我开过好几年，我知道。”

老板笑道：“嗯。我知道了。明天就开工典礼了。我听说你还会司仪？”

老郑笑道：“那都是混事玩。”

“混事也得有一个人混啊。今天我就正式算你上班。不要你干别的，你四处指导指导，预备一下明天拜山神爷的贡品。你放心，我不差你那点钱。到年底收山的时候一总都补给你。明天早点来，司仪的事就是你啦。”

我总结了一下她的话，翻译过来就是：你愿意走就回家，上哪都没人能用你，你就得在我这里干。工钱不涨，还得扣钱。干的好了，年底发还，相当于抵押金。

老板又想起来有个事，就问老郑：

“有没有哪个采石场用一个炮工的？”

老郑回答道：“那没有。都是用俩人，炮工打眼、装药、放炮，非得有一个人给他溜放绳子，不然炮工在半山腰上吊着没法干活，是不是。”老郑是何等技术大拿啊，立刻猜对了老板的心思。问道：“你是说咱们的炮工啊？”老板没说话，像是默认。听老郑又说道：

“就咱们家那个狗屁炮工。换个地方都没人用他，出去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放炮不咋地，祸害人倒有一套。”

见老板注意的倾听，老郑很高兴，又正说在兴头上，道：“崩下来的石头大的大、小的小。小的能崩到河里去，大的像房子那么大，还得第二次放炮崩，还得打石头的一锤一锤的砸碎了。他不会看山的裂纹，不懂这个山纹的走向；估计不准在哪里打眼放炮，算不准装的炸药是多少。还挺牛逼！给他打下手的张老大都比他强。不信？你让张老大当炮工；让他弟弟张二给张老大打下手，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

老板笑道：“那，为什么原先的老板一直用他？”

老郑“嘿嘿”的狡黠的笑了。若隐若现的说：“还不是因为他媳妇给老板舔溜须舔的好。”停了一下，老郑索性全说了吧：“那个小娘们。做的饭那个难吃，还横，还埋汰，还偷嘴。偷拿食堂的好东西在山上的炮房里整小灶，你看炮房里那个小铁锅，油脂麻花的都没有铁锈，这不是做油性大的玩意哪儿来的油？叫我碰见好几回，她老爷们（就是炮工）跟别人称兄道弟的喝；没我的事我说那个干啥？来气。我跟周会计就伴，我们俩都回家吃晌午饭。我们屯子里老郑大嫂闭眼睛都比她做的好吃，还干净，还心痛人；年盯年的在山上伐木场做伙食饭，现在不上山伐木了，在家闲着没事。不信，你去林场随便问。”

老板笑道：“信。咋不信呢。”又问“周会计不是管食堂吗。也不管管？”

“他？”老郑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说：“说老实话。他是林场一把手的连襟，原先的一个小会计，人还是不错的，也有点人缘正气，他老爹在我们林场屯子里很有威望。可是，这里边也没法管：周会计买回来了，往伙房一搁，完事（咱们这儿都是有个微型车送）。做饭的她做不做？做给人吃？还是喂狗？谁知道？就算是有账目，转天就变大粪了，找谁说理去？时不时地给他点小恩小惠，送袋咸盐弄瓶酱油，一直是风平浪静的过来了。”

我看老板也听得差不多了。老郑也说的差不多了。周会计也进屋来了。

老郑点着了一根烟，说道：“那我就过去了。”

老板说道：“还用什么你吱声。”

老郑说：“也没什么了。用一个猪头、四个猪蹄子、一根猪尾巴，表示给山神爷供了一个全猪。一瓶酒。一挂鞭炮。供的四样点心。这些包大棚的都懂，我让他们明天带来就齐了。我去告诉。”

周会计插话说道：“这几样要另外给钱。总经理还要预备红包，不知道啥时候用得着。都是图欢欢喜喜的事。”

老板笑道：“红包是要多预备的。今天我快走吧，不然今天就有人抢红包了。”

大家哈哈一笑，老郑出去了。

这里，老板问周会计：“你们当地习惯，这么大喜事，请不请家属？就是请不请职工家属？”

周会计一本正经的说：“那倒是没有定例。有的就请一请主要的员工家属，每年山上开工都是请一桌；这要看总经理的高兴，怎么安排都有道理。可是有二三十小孩子要来讨喜糖吃，总经理是不是？”

老板问：“安排了吗？买没买？”

周会计看这样递不上报单。支吾道：“往年都是从市里买。这儿没块糖卖。”

老板说：“那行。我买吧。”

看看天色渐晚，老板想想这里也没事可做，说：“咱们走吧。一会回来。”

又碰见刘瓦匠和那个瓜地种瓜的，老板大声地笑道：“明天就别干活了。早点来喝杯喜酒。”

他俩笑着答应了。

开车往回走。我问老板：“你刚才说，一会回来。还回来干啥？”

老板笑道：“你没当过老板，（划重点）你永远不要跟员工说：我回家了。你永远要说：我一会回来。为什么？给他们工作压力。给他们时间的挤压。他们才会以为你一会真回来呢，才拉车永不松套。”

我说道：“佩服。周扒皮远不如你！”

老板自我欣赏的笑笑。说：“找个地方，换五百元的、一块一块的硬币；明天不散发喜糖，直接扔钱，让小孩子们抢红包吧。做事要有创意！”（这里划重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