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岸住在保温室，我这个妈当得还有点儿恍恍惚惚的，有点儿形而上的意思。那什么，所谓的母子之间感应和亲情，那种别样的细致入微的人生初体验，我这会儿还真没有多少概念。
从新生儿科回来，就已经傍晚了。
魏艾正在我病床外面等着呢，看见权奕衡推着我回来了，赶紧迎上来。
“东舸你怎么样啊？”她的眼神惶惶的。
“挺好的。你怎么来了？”
“我给王姐打电话，才知道你生了。母子平安就好，母子平安就好。”
我们说话这会儿，权奕衡就已经把我推进病房了。
“你们也真是的，出这么大的事儿，怎么都不给我打个电话。”
权奕衡在一边讥诮着说，“魏总又不是医生，给你说了又能怎样！”
魏艾被他噎住了，上不去下不来的。
我有些不忍心了，赶紧说，“这两天朵拉怕是又要多麻烦你了，魏总。”
魏艾的眼圈儿都红了，“真是的，你也跟我这么见外。”
她跟我又说了几句话，权奕衡就在旁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人家只能起身告辞了。
后来，几个衡东集团的那个高层太太们，也都捧着果篮和鲜花过来了，也都被权奕衡安排的保镖拦在了门外。
总之，听着这间VIP病房门外就没有消停过。
这倒也好，熙熙攘攘的，分散了我很多注意力，肚子上的刀口的痛感还没那么强烈。
到了夜里，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将这疼痛无限的放大了。
我怕吵醒趴在我病床上的权奕衡，也只能忍着。
后来凌晨的时候，护士过来查房，给我试过体温。
“你现在也别光躺着不动啊，适当翻个身儿。人家很多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动了。”
我白了她一眼，直接想骂娘了。
人家是人家，我是我好吗。
我现在稍微蜷一下腿，都会扯动得伤口疼，那滋味儿那酸爽，你没剖宫产，你不是抗麻体质，你知道个屁啊，还站着说话不腰疼。
小护士看我这么不友好，又看了看旁边睡着的权奕衡，可能是不敢招惹我们这样的有钱人，麻溜地就遁走了。
这晚上我抬头看了好几次表，凌晨一点，三点半，四点二十……
这夜变得无比漫长和难捱。
后来我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是没完全睡着，总是听到病房外面有人说话，像是我婆婆的声音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太进去，我感觉我的脑子都快炸了。
第二天早上，我睁开眼就看到权奕衡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搭在茶几上，托着笔记本在处理公务，那姿势看着就好别扭。
“你要是忙，你就去上班，我这儿有王姐和何嫂呢。”
权奕衡闻声，眼神从电脑屏幕上转移到我身上，答非所问地说，“饿了没，太太？”
我摇了摇头。
“王姐给你煮了蔬菜粥，马上就送过来了。”
“哦。”
我沉默了，因为我发现现在跟他能对上话头就很不容易了，总是我说东，他说西的。
还不如不说。
权奕衡叹了口气，把电脑扔到一边儿。
大约我现在的样子也让他很有挫败感吧，可我不是故意的。
权奕衡走到我身边来，刚想要坐下，突然又跑到厕所去了，拎着一个医用的坐便器出来了。然后半蹲在地上，去倒我导尿管儿底端的尿袋儿。
我偏着脑袋看他，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
“权奕衡你干什么！”
权奕衡抬眼看了我一下，“都尿满了，该倒了。”
“别，”我着急地叫住他，“还是等何嫂她们来了再说吧。”
我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已经对这个男人与生俱来的洁癖有心理阴影了，怎么好让他为我做这样的事情呢。
谁知道他回头会不会背着我，把手上的皮给搓烂了。
我宁可不让他伺候我，不是还有护工吗。
“我是你老公，我们什么亲密的事情没有做过，老公给你倒尿怎么了！”
权奕衡仿佛给我这一惊一乍的样儿给刺激到了，偏执地非要去拔尿袋儿的软塞，可能是用力太猛了，就有溅到他的手上。
我很紧张，很惊慌地猛然想要坐起来，随着我的大动作，腹部撕裂般的痛感瞬间扯到了我浑身的神经，汗都下来了，却不敢叫疼。
“我、我不是说不让你弄这些的吗？快去洗洗手。”
权奕衡一点儿都不顾及我絮叨，把尿袋儿排空了，塞上软塞，又用湿纸巾把尿袋擦拭干净了，放回原处，才端着坐便器去了厕所。
出乎我意料，他没有在厕所里洗手洗到脱皮，一会儿就出来了。
我有些不太敢跟他对视，因为刚才的那点小尴尬。
“我给覃离打过电话了，告诉他，你已经生了。”
权奕衡坐在我床边儿上握着我的手说。
“哦。”
其实像生孩子这么大的事儿，如果是一般家庭，应该早就通知娘家人了吧。但是，请原谅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告诉我爸我妈。
因为我知道他们不关心。
至于覃离，我也总觉得他能关心到我，已经是很不错了，要是让他也关心到我的孩子，我可连想都不敢想。
权奕衡好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儿，“覃离这个家伙，外冷心热，其实他挺在乎你的，比你想象得还要在乎。”
很少听他说别人在乎我关心我，以前这个霸道的男人可不是这样，就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会对我好之外，别人谁对我好一点都是在侵犯他对我的所有权一样。
我淡淡地一笑，“呵呵，是吗？”
我淡漠和疏离的傻笑，又让他有些失落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还要在这儿带多久？”还是换个话题吧。
“医生说一般剖宫产都会住个三五天，毕竟他们会为你处理刀口，还要给你输一些有助收缩子工的药剂才行。”
我又问他，“那权岸呢？要一直呆着那儿吗？”
这时候又想起我儿子了。
“权岸有点儿麻烦，可能要在医院里住一段时间了，毕竟早产了两个多月，他还不太适应外面的环境。不过，我们可以随时来看他。”
这个话题就这么终结了，我有些不想说话了。
我觉得没劲，这个男人一下子变得好没劲，所有的话题都没劲。
好在没一会儿，王姐就来了，送来了蔬菜粥。
我觉得挺饿的，但是没吃多点儿就又觉得饱了。
“龚倩那边儿怎么样了？还不吃东西吗？”我问王姐。
王姐摇了摇头，“龚小姐挺拧的，谁说都白搭。”
“要不一会儿我要去看看？”
其实我昨天就想去看看龚倩了，但是因为自己的身体确实疼得厉害，不能自主行动，又有点儿不想劳驾权奕衡推我过去，就没提这样过分的要求，看过权岸之后，我就没再出过病房了。
王姐转头看了一眼权奕衡。
权奕衡马上发话了，“你去把移动床推过来吧。”
结果王姐找了两三个小护士一起帮她把移动床推过来了。
那场面顿时让我有些尴尬了。人家肯定会说，一个刚刚剖宫产的产妇，自己动都动不了，还不安生地在病房里呆着，这里跑哪里跑的，也是够作的。
权奕衡带领着这帮小护士，七手八脚把我转移到了移动床上，一边儿抬，一边儿还嘱咐着她们。
“轻点儿。”
“注意她的伤口，对，抬屁股，平一点儿。”……
唔，早知道这么麻烦，我不该提这样的要求的了。
权奕衡把我推到隔壁龚倩的病房，并挨着龚倩的病床。
“你们聊，我出去一下。”权奕衡还知道给我们留些空间。
龚倩到底比我厉害，现在都已经能靠着床头坐起来了，我特么还是一动都不能动的僵尸呢。
这个傻女见到我就嘤嘤嘤地哭起来了，“覃东舸，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会害你儿子也早产。”
我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我这不是没怪你吗，哭什么啊！”
龚倩还急了，“我伤心不行啊，难过不行啊，哭碍着你什么了。”
看吧，就是这个死德性。
我无语地干躺着，让她哭。
龚倩哭了一气儿，见我没动静，就不哭了，“覃东舸你特么就不会安慰安慰我啊！”
谁能安慰安慰我啊。
我在心里说。
“行了，我知道你儿子没了你心里难过，但是这事儿你也怨不得别人，你说你大着个肚子，连保姆都不给人家说一声，自己就往外窜，出了事儿你怨谁啊。你这是命大，有多少这种事儿，把大人和孩子的命都交代了的。”
我真不会劝人。
但是这些话对这傻女还挺有用。
龚倩不哭了，呆头愣脑地看着我，老半天才说话，“覃东舸，你说，我是不是特没用？”
我躺在那儿摇了摇头，“谁说的，你那么厉害，吓得华喻灰头土脸的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龚倩立马翻了个白眼给我，“你还好意思说，你怎么能让你男人下这么重的手呢，我们华喻那么帅一张脸，给打残了你们赔得起吗？”
“哎哟，这就你们华喻了，不是不要嫁给人家吗，不是不给人家好脸色吗？”
“我这不是想让他长点儿记性嘛！”
龚倩大大咧咧地说，“以前我可不知道他是什么华氏的少爷，就以为他是一个金牌主持呢。我也不认为他真能娶我，现在我见到他妈以后，我一下子就心里有底儿了。姐妹儿咱这辈子也有做豪门阔少奶奶的命。”
我不得不佩服，龚倩在人情世故这方面比我懂得多，也会拿捏。
不过那些都不是我关心的，看到她没事儿我就放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