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十指非常有利，抓的云袖五指生疼。本欲将手掌抽出来，但见到李元春暗淡下来的眸子时，云袖又心软了。

只得在心底催眠自己，李元春此时抓着的人叫华桃，并不是云袖。

虽知李元春爱慕华桃，但云袖毕竟只是云袖，与这个陌生的男人并没什么好说的。是以，两人便只是默默相望着，直到掌灯时分。

太阳落山，明月东升。先时还好好的李元春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丫鬟听到房内的动静，急忙将痰盂捧来。李元春对着痰盂便是一口血。

那日在大理寺云袖便见过他吐血，本以为当时是因为华桃之死令他急火攻心。今日见到这般光景，心中不免疑惑。

“你家大人这样有多久了？”云袖看了一眼痰盂中紫色带白的血，问丫鬟。

“据小奴所知，也就两个月左右吧。”丫鬟想了想，答道。

“大夫怎么说？”

“宫里的太医来过好多，大家都觉得公子病症奇怪，没法确诊。最后都是开的些治疗肺痨的药方子。”

丫鬟一边有礼的答复着云袖，一边从外屋端进一碗治肺痨的药汤来。

李元春似乎对这苦水早已经麻木了，眉头都没皱一下，便喝了下去。

“其实我这个病白天还好，一旦入了夜，发作的才会厉害。”李元春的一番话令云袖疑窦丛生。

无他，只因这病症实在太过邪门。在云袖看来，与其说是病症，倒不如说是被人下了降头来的贴切些。

正当云袖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李元春家里来了探病的客人。在李元春的再三挽留下，她只好老老实实的坐在塌前。

来人是兵部尚书，因与李家是世交，所以特来探望。

这兵部尚书名叫孟令和，大概四十几岁的年纪。他一进门，李元春便给云袖引荐。

本以为自己青楼女子的身份会令对方嫌弃，岂止这位孟大人倒和气的很，对云袖眯着眼睛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李元春似乎看出了云袖的心事，急忙解释道：“你切莫惊慌，孟叔叔的儿媳也是出自青楼。他不会对你们这种身份有任何偏见的。”

孟大人笑着附和道：“不错不错。我儿媳的确出身青楼，说起来也是缘分，她就是你们欢笑楼的姑娘。”

云袖大感意外，“难得大人没有出身门户的偏见，令华桃心生钦佩。”

孟大人谦虚的摆摆手：“我孟家在朝为官多年，说是没有门户的偏见那也是纯属骗人的。只是，这翠娘（儿媳）有恩于我孟家，所以准许她加入家门。”

“虽说如此，却也不过是个妾室罢了。”

从醒来后发生的种种开始，云袖就一直觉得欢笑楼这个地方不简单。尤其红妈妈几次诡异的行动，更是令云袖心生疑窦。

如今听闻孟大人提及儿媳，不免要追着问一番：“大人这位儿媳听起来也算是一位奇女子。若不嫌麻烦，倒希望大人能将前因后果讲来听听。总归也漫漫长夜，闲着也是闲着。”

李元春见云袖这般好奇，便也随声附和。

孟大人爽朗的一笑，倒也毫不避讳：“其实这事说起来也是缘分。还要从两年前我那大儿子生病开始说起。”

李元春咳了两声，接话道：“表弟生病？我记得那时候可是严重得很，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是束手无策。后来我被朝廷派去地方出差，回来时就已经痊愈了。那时太忙，倒也忘了问一问，表弟的病是何方高人医治痊愈的？”

孟大人点头道：“不错。祥儿那时候病的离奇，终日饥渴无论饮多少水都不能止渴。尤其是百日不能见到太阳，一见到阳光便浑身酸软无力。”

说起过往，孟大人也是一脸的惆怅：“那个时候也是同现在的元春一样，太医院的太医们轮着看了个遍，可是偏偏都没瞧出个所以然来。正巧陛下前一年大病一场，最终被那圣女医治好了疾患。”

“我一家子也是实在走投无路了，便进宫祈求圣女。她经过一番掐算，给了我们一张药房，还有一道药引，要我们按照上面的药材抓药医治。”

“说起来那药房倒是普通，只不过那药引子……”

“药引子是什么？”云袖听的入了迷，迫不及待的问道。

“那引子上面写的是一个女子的生辰八字。圣女要我们找到这个女子，然后每日以女子的三滴心头血入药。不日便可以痊愈。”

“若我没有猜错，这女子便是翠娘？”云袖问道。

孟大人点头：“不错。当时我们贴出了告示，没过几日，那欢笑楼里的红妈妈便带着翠娘来了我府上。”

李元春听闻，垂着眼睛看着锦被，似乎在考虑什么。

云袖有些不可思议道：“此事虽然合情合理，但听起来倒也荒谬得很。大人难道没有丝毫起疑？”

孟大人叹道：“当时的情况紧急，我儿子几乎要断了气。那时候只想着救命，根本没空想其他的。索性这圣女倒也灵光，我们按照方子上写的治疗，不过才四五日的功夫，祥儿的病果然渐渐开始好转了。”

“再后来，我夫妇感激翠娘每日忍痛取心头血的救命之恩，便做主将她娶进府中，成了祥儿的妾室。”

“索性那翠娘虽然出身青楼，但为人却也踏实本分。入府这么些年，一直恪守妇道尽心竭力的伺候祥儿和我们。如此渐渐的时间长了，倒也没人再计较她的出身问题了。”

云袖听着孟大人的话，一脸的若有所思。

倒是李元春，眼睛里渐渐升起了希冀的光芒。

“如此一说，这位圣女倒也果然厉害。”

“那是自然。我今日来府中，一来是探望，二来，也是想让世侄效仿当年，去求那圣女试上一试。”孟大人这才说出自己真正的来意。

李元春犹疑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的摇了摇头：“不瞒叔叔，自从皇帝下旨要三十六个童女的处子之血开始，元春便渐渐的对皇帝心生失望了。”

“如今生病，已经许久没有上朝。若特地为了这条小命去求那狗皇帝，元春倒还不如直接撞死来的痛快。”

言语之间，对当今朝政不满溢于言表。本是大逆不道的言辞，但这叔侄二人谈论起来却俱是一脸的稀松平常。似乎私下里已经不止一次两次的讲过同样的话了。

孟大人闻言亦是一声长叹：“是啊。陛下如今所作所为也是越来越过分了。不止你我，朝中很多同僚都对陛下此举心生不满。”

话音一转，又道：“听闻，如今那圣女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天机楼里，世侄不妨叫人打探打探，抓准时机去天机楼求上一求。毕竟你是李家三代单穿的独苗，若你出现意外，可要叫太夫人怎么办。”

李元春闻言不再言语，似乎又陷入了苦苦挣扎中。

趁二人无话的空档，云袖急忙问道：“既然孟大人曾经见过圣女，那么请问可以给华桃描述一下她的真容么？同为女子，华桃可是对这位传说中很厉害的圣女仰慕的很。”

“我上次入宫，仅仅是隔着纱幔见的圣女。私下里倒也好奇打听过，似乎这位圣女行为神秘的狠，莫说我等，便是皇帝陛下，也并没见过她的真容呢。”

“如此，这位圣女倒也神秘得很。”云袖嘴中这般说着，心中却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不知道那位神出鬼没的面具人，是不是就是圣女呢？

李元春嘀咕了一句：“说起来也是红颜祸水。自从她将陛下的疑难杂症治好之后，陛下就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再这么继续下去，恐怕江山都要被她葬送了。”

孟大人拍了李元春手背几下，道：“她便是个红颜祸水，陛下子嗣众多，怎么轮江山也不会到了她的手里。世侄身患重疾，切莫想的这么多。”

“哪怕就当忍辱负重也好，一定要将自己身体医治好了才是正经。”

似乎怕自己的话不被李元春听进耳朵里，孟大人特意看了看云袖，意有所指的道：“世侄年纪也不小了，等身体将养好了些，叔叔我便替你去太夫人面前讨个人情，将华桃姑娘娶进来如何？”

这一番话果然见效，李元春闻言眼睛重新又亮了起来。殷切的望着云袖。

云袖默然无语，只能低下了头。

见自己的小计谋已经得逞，孟大人便一脸安心的准备离开。

一个念头忽然从云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不待仔细盘算，嘴里的话已经说了出来：“孟大人，云袖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允准。”

孟令和狐疑的看着她：“姑娘有何事？别的倒也好说，只是世侄现在身体孱弱，你们的婚礼恐怕还得再等一等才是。”

原来他误以为云袖迫不及待的要嫁进李府，云袖有些哭笑不得：“并不是此事。华桃与翠娘同样出身，今晚听了大人一席话蓦然对翠娘产生好感。”

“华桃打算过几日去府中见一见翠娘，不知道大人允不允？”

孟大人闻言这才放了心，道：“自然可以。正巧翠娘闷得很，你若能过去陪她说说话，开解开解她的心情，便更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