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章 大音希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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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该是黎明前的深夜,万籁俱静,晚风长鸣。

如果黎明的第一道晨曦洒下来,远行的始渡鸟会背着夜晚的最后一颗星子略过海面沉入海底,等候暮色降临。朝生的蜉蝣会将暮死的同伴尸体埋进石堆里,顺便给自己寻一片地方。

然则本该有的生机勃勃无法实现,如今是一个不知道黎明会不会来的夜晚。

海中央的那道光柱正以无法扭转的势头倾斜,等到光柱彻底沉入海中就是九荒灯力挽狂澜之时,但是挽不挽的回来却是一件不可预料的事情。

据说天帝已领着众神仙聚集在九章宝殿数日,想着失败后各式各样的应对之策。三十三天存在千万年,毁于一旦的后果无法想象,即使有命活下来还要应对那些趁势作乱的邪仙妖神,一场浩劫在所难免。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无论成与不成他们都不会看见,所以有时候杞人忧天忧的并不是自己的命运将去向何方,而是忧虑自己孤注一掷最终却没有满意的结局。

这么幽怨的氛围合该听听幽怨的过去,于是疏梧收回胡思乱想,安静地坐在礁石上听有蒙讲那过去的事情。

有蒙对崇时的恨意并不是自一千年前自己那段惨烈的凡间之爱开始,打崇时被天帝领回来开始就带给他无形的威胁。有蒙的母亲生下他之后被帝后赶得要多远有多远,他作为长子并没有因为身份得到天帝的偏爱,或许天帝曾经试图疼爱他,但可能都被帝后的怒火阻拦了。

所以有蒙从小就过着爹不疼娘不爱谁也不管不问的生活,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努力长大。这种被无视的身份更像是一座沉重的山随着他年岁的成长越来越沉,之所以没有把他压垮完全是因为他有理想,要成为继任的天帝。

每一个理想的力量都可能强大到无法想象,这个力量一直支撑着有蒙,直到崇时的出现,他把这个理想变成了妄念。

虽然崇时的出生有点尴尬,但是天帝秉承着这是天尊对他的无形嘉奖的原则,对崇时格外疼爱。

有蒙朝思暮想得不到的东西,崇时却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并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当然他可能内心并没有这个想法,但是他永远高贵冷艳的表情将事态往不可遏制地方向发展。

面上温和的神君不代表内心不会波澜壮阔,有蒙要完成自己的梦想就表示他需要长期压抑这种波澜壮阔,压抑的时间长了不长成明面上的疯子就成为暗地里的变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从各方面暗戳戳地给崇时使绊子。

崇时成为司法上神之后记恨他的人越来越多其实多有有蒙的功劳,不过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真正的大事还得说大过海出事那一回。

彼时的衡原思慕未明,时时会到大过海观望,那时候的览余不过八九百岁的小姑娘,由于好奇也跟着去观望。结果碰巧遇上崇时某次陪同未明,衡原十分伤心,览余却十分高兴,她也有了思慕的神君。

可是这思慕神君据传有个未婚妻,就是哥哥衡原喜欢的神女,览余求而不得就发挥了她的阴暗面,要干掉未明。有蒙对崇时所有的事情都特别关注,当然包括这个思慕他的小神女。

览余要得到崇时,有蒙要伤害崇时,未明守钟神女的身份就成了关键,于是他两个一拍即合琢磨出一个李代桃僵的计划。

有蒙编纂仙史时间很长,自然而然会接触到上古时候的秘术,所以他将未明的魂魄取出用览余的代替。

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但坏在未明有个闺中密友,两个姑娘朝夕相伴想发现什么问题简直太容易。所以,览余更大胆,要趁未明巡查两仪钟的机会将她们同时除掉。

想法不错,实施的也不错。

当时将疏梧弄昏后,览余想利用未明身上的法器破开两仪钟的结界,让她们的身体被钟里压制的邪仙妖神吞噬。

结果力道没把握好,加之正值三破日,反倒被两仪钟内的邪神邪仙逮住机会一举将两仪钟撞开个口子,祸患从此埋下。

有蒙和览余知道大势已去,逃之夭夭,此后种种自不必提。

直到有蒙下界遇到平光的母亲,凡间的情缘未得善终,最终处置她们母女的仍旧是崇时,新仇旧恨排山倒海的涌过来,几乎将有蒙打垮。

他知道崇时在寻找九荒灯,九荒灯威力无穷,助他登上帝位不在话下更不必提复活平光母女。

他要得到九荒灯。

于是他后半生几乎找到了存活的意义,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力量要抢先一步找到九荒灯。白鸯剖心他也搜罗些邪仙仿照,未果,又怂恿览余帮助莲雾的一缕执念化形偷灯灵;甚至在九重天外疏梧失手掉落灯灵他趁机以假乱真。

当然,这些事情里他做的比较成功的算是利用替疏梧找残卷的机会慢慢离间她和崇时的关系。所有的计谋和嫉妒都掩藏在他懦弱温和的外表下,无人发觉,他窃喜,得意,直至功亏一篑。

心有妄念,急功近利,实在没什么好怨怼的。

有蒙略带遗憾,对着崇时笑笑,“愿赌服输。”

作为被利用的对象,疏梧有些尴尬,杵了杵崇时低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抱着肩,和蔼地看了她一眼,“其实也没多早,只比你早一点。”

“……”

崇时顺了顺她的头发安抚道:“当然这也说明,你是个善良单纯的姑娘。”

“……”

终归她是个局外人,对有蒙这些年的处心积虑做不了什么中肯的评价,她很同情他的遭遇也很厌恶他的心机。但是反过来看,遭遇糟糕到这种程度如果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那也是件很可悲的事情,只是他在反抗的歧路上一往无前。

她无言以对,崇时也无言以对,听热闹的一众神仙只是牢牢地将有蒙压制住也无言以对。沉默有时候就是个转折点,比如海中的一众仙伯已经收了仙力,这时齐齐跪倒在浪头提醒,“殿下,时辰到了!”

海中的光柱即将被海水淹没,无穷无尽的黑瀑已直上九重天。天河已经黯淡无光,深处的星子开始坠落,那些远古神祇的坟茔像九天上落下的雨滴,绵软无力只能顺从天劫的安排。

大过海上黑涛翻滚,自海底隐隐有雷霆之声传来,千军万马的咆哮声将地面震动的几乎要掀翻过去。疏梧不大晓得大过海倾覆具体是怎样的惨状,但至少知道根须被刨断,树是如何颓败地轰然倒下,惨烈的不可名状。

何况作为三界支点。

她没什么更好的选择,手里是辛苦搜集来的三片灯灵,不敢也无法回头。

乾坤袋无穷无尽,却已经压抑不住灯灵合体时的烈烈红光,袋子抛入海中,通天彻地的红莲业火一瞬燃遍整个海面,将黑暗完全驱散。沿途跪拜的小仙仙力微弱,早被业火吞噬,老神仙们也不过勉强捡回条性命。

业火中有金红的佛轮应运而生,自佛轮上的佛偈幻化出八十一道佛光将疏梧死死地扣在九荒灯的菩提灯芯上。她显了形,十二万年的孤桐木,繁盛到足以将三界的角落踏遍的枝叶一寸寸被九荒灯吞噬。

金光越来越盛,佛轮越转越快,她的仙力流失得也甚快,好像做了一场倒叙的梦,从大过海始到峄阳山终。彼时她不过是一颗树种埋在暗的不见五指的泥土里,耳边有春风秋雨夏露冬雪,似乎还有个声音,问一问她疼还是不疼。

她几乎要陷入混沌,早已觉不出疼还是不疼,那声音又说,我来陪你。

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听得心酸,将将要落下泪来。

他是谁,为什么说这句话,都记不清了。

疏梧最终化进那盏灯里,分不出她是那盏灯还是九荒灯就是她,好像在一瞬她能将海面上所有的景象收在眼底,她感受到自己在转动,所有的灯面次第绽开。

蜷曲的灯顶最终露出两面缺口来,像海面上沉沉的夜色,等待着有人来献祭。

她记得,是该有什么人来献祭,可她又不想让他们来,这里不痛苦可也不快乐。

终究她的愿望没有实现,她看见两个身影扑进了这烈烈的红光里,灯身一震,天边有雷霆落下,将海面劈开深不见底的漩涡。

她觉得自己在下坠,神识越来越模糊。

海水即将覆顶前却不知道从哪里扑来一道黑色的身影,手里一柄宽刀,那刀上应该注入了他毕生的修为,追着刚才一道身影全力刺了过去。

远处有谁尖叫了一声不,是个姑娘,好像后来那姑娘合身扑过来,将什么挡了。

海水没过头顶前,灯身剧烈的摇晃,有谁灰飞烟灭,有谁魂飞魄散。

终究业火燃尽,陷入无际的黑暗和沉默。

她不知生死,不知来路去路,更不知道自己是谁。

只知道今晚一过明日旭日高升,霜露雨雪疾风劲草,山川河泽飞禽走兽,四时合该有的样子她都能看见,就像她生来合该在这海底。

她记得自己好像有喜欢的人,也有记恨的人,如今都不知道他们怎样,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是生还是死。她很快会将自己忘记,在曾经这片寥落的月色里,她将永生永世住在这海底。

后来她听见有人唤她,疏梧。

她神识飘散,往声音的来处游荡,然后她看见一个有紫焰眉心轮的神君。

他抱住她,将她捧在心口。

他说,你替我,好好活下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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