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心意笃定

当前路通向未知时，人们多善变和犹疑，直到某个人出现，哪怕同样是面对不可预知的以后，却能够确定自己的心意，不彷徨，不迷茫，坚定而执着。

钱锺书，便是让杨绛得以确定心意的那个人。余生漫长，四处潜伏着挫折磨难，有他在身边，生活的酸甜苦辣皆值得细细品尝。

订婚仪式完成后，杨绛返回北京，继续在清华念研究生，钱锺书则前往上海，他在私立光华大学担任外文系讲师，同时兼任国文系教员。为了共同的将来，他们不得不选择分隔两地，加重了相思。

其间，叶公超先生托赵萝蕤邀请杨绛到家中做客，并请赵萝蕤作陪。杨绛心想，或许是叶先生想要见一见钱锺书的未婚妻吧，于是欣然前往。叶先生十分热情周到，饱餐一顿后，杨绛与叶先生便熟识起来。

下一次与叶先生见面时，他拿出一册英文刊物，让杨绛翻译其中一篇题为《共产主义是不可避免的吗？》的政论，说是《新月》需要。杨绛勉强答应下来，政治学虽然是她大学时的专业课，但她本身对政论并不感兴趣，面对如此晦涩难懂又沉闷刻板的政论文章，她着实不知该如何下手。

杨绛猜想，这或许是叶先生对钱锺书未婚妻的一次考验吧，所以不能不接受。想要读懂这篇政论已属困难，更不要说去翻译，但杨绛不是知难则退的人，横竖反正是完成了翻译。对于自己的作品，杨绛并无多少自信，甚至是毫无自信，叶先生看过后却说很好，并在不久后刊登在《新月》上。这是杨绛第一部翻译作品，能够得到肯定，已足够欣慰。

杨绛热爱文学创作，钱锺书更是如此，尤其是处在恋爱中，更是有说不完的情话。1934年，钱锺书将他写给杨绛的情诗以及与她的唱和诗作整理一番后，出版了人生中第一本诗集——《中书君诗》，这是他们的爱情见证，凝聚着他对她至死方休的爱。

出版《中书君诗》这本诗集，完全是由钱锺书自费印刷的，数量不多，只赠与亲近的一众师友，所以愈发珍贵起来。作为钱锺书与杨绛共同的老师，吴宓先生自然得了一本，为此，还特意赋诗一首——《赋赠钱君锺书即题中书君诗初刊》：“才情学识谁兼具，新旧中西子竞通。大器能成由早慧，人谋有补赖天工。源探顾赵传家业，气胜苏黄振国风。悲情中场吾事了，交期两世许心同。”

恋爱中的男女，能否从对方身上得到安全感，两个人是否能够坦诚相待，这两点直接关系到感情的稳定程度。安全感，是笃信彼此心意相通，确信自己被放在心上。坦诚，是没有隐瞒，真心以对。

杨绛与钱锺书，完全做到了以上两点。其实这并不困难，面对心爱的人，一心只想着倾尽所有，讨她欢心，怎舍得她在感情世界中诚惶诚恐、患得患失。

写信是杨绛与钱锺书沟通感情的桥梁，通过一封封信笺，他们愈发贴近彼此的内心世界。正是因为无法天天腻在一起，所以要在信纸上袒露一切。信的内容五花八门，心情是好是坏，最近看了哪些有意义的书，发生了哪些有趣的事，都一一落在纸上，任何一件小事都想让他知道，都值得与他分享。

在信的落款处，钱锺书总能变出花样，他最常用“奏章”一词，大概是将杨绛视作陛下，而他有要事禀告吧。这个词用得好，每次都能让杨绛发笑，心中又添了几分甜蜜。钱锺书的幽默还不止于此，有一次他在信中以“门内角落”自称，这让杨绛纳闷许久，左思右想皆想不透其中的含义，便写信向钱锺书寻求解释。原来，“门内”指的是“money”，中文是“钱”的意思，至于“角落”则指的是“clock”，中文是“钟”，杨绛这才恍然大悟，钱氏幽默总是这般不经意博得美人一笑。

1934年春节钱锺书自毕业后第一次回到母校，当然是为了看望杨绛。在清华读书的几年间，他的时间和精力大部分都献给了做学问，难得出门，更不要说去北京的各景点闲逛，若不是班级组织了一次集体出游，去了一趟香山和颐和园，恐怕他直到毕业都没游玩过北京。与钱锺书的“宅”相比，杨绛来北京的第一年就已经走遍了北京有名的景点，尤其是那些历史悠久的名胜古迹，她都一一探访，乐此不疲。

此次与杨绛相会，自是要让她开心满足，他陪着她逛了好几个地方。对钱锺书来讲，景色并无多少吸引人之处，真正让他依依不舍的，是与她肩并肩、手牵手的时光，只要与她在一起，就是他喜欢的事。

钱锺书还特意为此次出行赋诗道：“纷飞劳燕原同，异处参商亦共天；自是欢愉常短苦，游仙七日已千年。”杨绛唱和道：“久坐槛生暖，忘言意转深；明朝即长路，惜取此时心。”

难得相聚，转眼又要分别，与她在一起，总觉得阳光都格外明媚。舍不得与她分开，可又没有办法，还没等到真正做别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期盼下一次见面。

情人之间，最怕说再见。

1935年春，钱锺书为期两年的社会工作实践即将完成，按照计划，他将报考中英庚款留学考试，争取出国深造的机会。中英庚款留学考试前后共举办过八届，钱锺书参加的是第三届，当时报名的有200多人，但招收名额只有25个。钱锺书报考的专业是英国文学，只招收一人，可想而知，竞争相当激烈。

当时，年纪轻轻的钱锺书在文学圈已经有了一定声望，许多人知道他报考了英国文学专业后，纷纷放弃了这次机会，等于说考试还没开始，他便打败了为数不少的“敌人”。最终，钱锺书取得87.55分的优异成绩，不出意外地获得了这个宝贵的名额。优秀的人总是容易引起别人的关注，当时的主考官是中英庚款董事会董事长朱家骅，钱锺书的卓越让他印象深刻，十分欣赏他。

顺利通过考试后，出国就成了眼前的事。钱锺书与杨绛的计划是同去，相互有个照应，最主要的是，不用再忍受长时间、长距离的相思之苦了。那时，杨绛在清华大学研究院的学业还没有完成，以最快的速度来计算，最早也要到第二年才能毕业。考虑再三后，杨绛决定办理休学，她宁愿耽误自己的学业，也不想耽误钱锺书的前途。

心甘情愿为彼此付出，不问值不值得，爱是全部的理由和希望。

但愿每一个为爱义无反顾的人，都能以真心换到真心，没有辜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