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刺杀事件的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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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知天命。

雍正爷已过半百之数, 处于人生的暮年, 体力精力皆大不如从前。多年来为政务殚精竭力,乌黑的青丝半数成雪。他的眼角长满了皱纹,肌肉不复紧绷有力, 皮肤开始松弛下垂,牙齿受不了冷酸之物, 拇指也因常年握笔而长了老茧。

但是,他的背影一如既往的笔挺如松, 也一如既往的萧索孤独。负手立在养心殿的大门口, 他望着太和殿翘起的檐角,似是出了神。高无庸脊背微躬,保持着恭敬的姿势, 默立在五步远的角落里。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金乌西陲,紫禁城一半笼罩在阳光里, 一半沉寂在阴暗里。日晷仪的指针投影在石盘上, 神鸦扑棱着翅膀向西飞去。

余晖把雍正爷清瘦的身影拉得老长。他微微眯起眼睛,习惯性的摩挲片刻白玉扳指,缓缓转过身来,吩咐高无庸:“着李荣保入宫觐见。”

高无庸心内一颤,抬眼觑了下逆光的皇帝, 只瞧见主子坚毅的下颌,干脆的应了声:“!

作为追随雍正爷数十年,从潜邸到皇宫的旧人, 高无庸自恃比较了解自己的主子:雍正爷不像爱面子重晚节的先帝爷,反而是一个拥有铁血手段的皇帝。

高无庸叹息一声,三贝勒,您自求多福吧。

如何将仇敌置于死地?

办法有多种。如投毒,如刺杀,如巫蛊,殊途同归。无论选择哪种办法,只要见效就行。

在弄死仇敌或谋杀未遂后,如何全身而退?这才是大难题。很不幸的,三贝勒弘时正面临着这个问题。此时,那些怂恿他背水一战,激励他“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谋士们,早不知收拾细软躲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春回大地,花园里生机勃勃。鲜花盛开,彩蝶飞舞。面对此情此景,弘时的心里却是冰天雪地。他回想着人生几十寒暑,回想着早逝的几个兄弟,回想着严父,回想着慈母,嘴角慢慢逸出笑容。

他笑了,从浅笑,到大笑,到前仰后合,到萎顿在地,眼睫沾满泪花。

他哭了,从哽咽,到低泣,到嚎啕大哭,到泣不成声,衣襟湿润大片。

他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的庸碌,笑自己的贪心。

他哭自己的无知,哭自己的凄惨,哭自己的命运。

弘时还年轻,不比雍正爷善于掩饰情绪。是啊,他还年轻,然而,他的心已经苍老。如今,他清醒了,后悔了,时光却无法倒流。

一张梨花绣帕递到眼前。

弘时稍愣,抬头,朦胧的泪眼里映出董鄂氏素净的脸庞。

“擦擦吧。”董鄂氏轻声道。玉手执帕,往前一递,露出手腕上的翠玉镯子。淡青色的袖口上用银丝线绣着缠枝梨花,似是散发着幽香。

弘时接过手帕,董鄂氏伸手将他搀扶起来,走到黄花梨的软榻上坐下。董鄂氏翻起茶碗倒了杯热茶递给丈夫,道:“喝口水吧。”

弘时愣愣的,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抱着滚热的杯子,小口小口的饮水。

董鄂氏见状,喟叹一声,拿起绣帕为丈夫擦起泪迹。

“晴雪。”弘时唤出久违的称呼,拉住妻子的手,道:“我欠你良多。”

董鄂氏闻言喉头一哽,眼眶发酸,用力抽回手,站起身欲走:“别说……”

“你听我说。”弘时眼球布满血丝,苦涩的笑了笑:“我害怕此时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咱们的女儿。”他的手紧紧抓住妻子的手腕,“今生无法偿还,只待来世……”

董鄂氏呜咽出声,梨花带雨,恨声道:“若有来世,我希望不再遇见你!”

弘时舌尖一痛,目光黯淡,垂头,渐渐松开手,自嘲道:“你不愿见我,也是应该的……应该的……”

“弘时!爱新觉罗弘时!”董鄂氏厉声道:“你抬起头,看着我!”

弘时先是一喜,又是一悲,依言抬头望着董鄂氏,眼底藏有一丝期待。

“你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你是雍正爷的皇子,你是满清的好男儿。下马能作诗,上马能拉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董鄂氏不愧为满洲贵女,激愤之下,说起这些话来,也是慷慨激昂,气势磅礴。

顿了顿,她的语气转柔,如和风细雨,“今生事,今生毕。你别想把希望托付给虚无缥缈的下辈子。无论皇阿玛作何处置,我们夫妻共同进退!”

弘时的目光由迷茫转为坚定,最后竟散发出灼灼光彩。“你说的对,爱新觉罗家的子孙敢争夺皇位,也敢直面失败。”

董鄂氏舒展紧绷的额头,呼出心头的郁气。注视着弘时年轻的脸庞,董鄂氏暗道好险。她能来劝说丈夫,一是因为年少夫妻情分,二是因为对雍正爷的了解。

雍正爷不似圣祖,他的皇位也是通过争夺得来,九龙夺嫡何其惨烈,岂是弘时的小打小闹能比拟的?换句话说,哪个皇子不想当皇帝?除了顺治爷长子,甘愿为贤王的福全这朵奇葩。

胜者王,败者寇。与其让弘时惦记皇位一辈子,不如让他碰壁而归。此时看似绝境,仍存一线生机。

院中的百年梨树,在暖阳照耀中,枝头的花苞突地绽放开来。

富察府主院。

李荣保夫妻正在桃花树下对弈。李荣保捋着胡须,嘴角含笑,老神在在,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反观钮钴禄氏,却是柳眉紧蹙,心头七上八下十分焦躁。

钮钴禄氏抛下墨玉棋子,不耐烦道:“不下了,不下了。反正我不是你的对手。”竟是耍起了小女人脾气。

“哎哟。”李荣保心疼道:“夫人咧,您可轻点扔。这副棋可是御赐之物,摔坏了可是欺君之罪,老爷我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呀!”

钮钴禄氏被逗得扑哧一笑,啐道:“老爷子,您可注意点身份,别让孙子们听见您的话,否则您的老祖宗形象可不保了。”

“这不是舍老脸博夫人一笑嘛!”李荣保笑道,“夫人可还高兴?”

“你少贫嘴。”钮钴禄氏笑斥一句,忽又肃容道:“老爷子,无论你想做些什么,只要不对女儿不利就好。”

李荣保道:“昨儿那人来找我,你看见啦?”

钮钴禄氏颔首,富察府里能瞒过她的事儿真不多。

李荣保道:“夫人安心。女儿不仅是你的命根子,也是我的心头宝。老头子再糊涂,也不会拿女儿的安危开玩笑。”

“我这不是怕你考虑不周全嘛?”钮钴禄氏嗔道。

少年夫妻老来伴。李荣保见妻子风姿犹胜当年,不由伸手与她交握,道:“咱们老夫老妻了,我还能不懂你吗?你放心,网已经铺好,就等鱼儿上钩了。”

三贝勒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是幕后推手。迄今为止,要是还不知道皇后打的什么主意,他李荣保也白在官场混了那么多年了!

“老爷,皇上宣召。”德明匆匆而来,禀报道。

“老爷……”钮钴禄氏略带担忧的唤道。

“别慌。”李荣保拍拍妻子的手,喃喃道:“收网的时候到了。”

传旨的小太监是高无庸的徒弟杜六,经常在李荣保跟前晃悠,两人算是比较熟悉。杜六候在马车旁,见李荣保迈着八字步,慢悠悠的晃荡出来,忙笑着打个千:“老大人,奴才给您请安啦。”

“是你小子啊。”李荣保觑了他一眼,道:“起来吧。你师傅还好?”

高无庸前几日受了风寒,没有在御前当值,故李荣保有此问。

“托您的福,师傅他老人家已经大好了,今儿个就是他吩咐奴才来接您入宫的。”杜六把凳子搁在车辕下,搀着李荣保上马车。

李荣保感慨道:“这人老了,毛病就跟雨后春笋似的,一个劲的全冒出来了。”撩开衣襟坐下,李荣保叫住欲出门驾车的杜六,有气无力道:“你赶车慢点啊,最近我这老腰酸疼的厉害,可受不住马车颠簸了。”

“好咧,您老坐好了。”杜六笑着应和道:“老大人的身体要紧。”打开暗格,拿出茶壶来倒杯茶水递给李荣保。

李荣保闻了闻香味,道:“唔,好茶。”笑赞一句:“高总管挺有眼光,好小子,真机灵。”

“多谢老大人夸奖。”杜六挺会看眼色,更会卖乖,立刻满面喜色的打个千。

“行了,走吧。”李荣保说完,便垂头品尝着今年的明前茶。

马车以龟速行进在平坦的青石板道路上。

牛车上的小童耍着鞭子,瞧瞧那辆马车,又瞧瞧自家的平板车,吸溜吸溜不听话的鼻涕,奇怪的问道:“爷爷,那匹马是不是很老了啊?它还没咱家的哞哞走的快呀!”

被称为爷爷的干瘦老头眯着浑浊的眼朝右边一瞥,道:“好孩子,老马识途,你可别嫌弃它走得慢,它走得稳啊!”

“爷爷懂得真多。”小孩子笑道,幼小的他自然认为爷爷的话全是正确的,双手捧腮憧憬道:“爷爷,咱家要是有匹马就好了,哞哞刚生了小宝宝,就不用辛苦拉车了。”

“好孩子,这就是命啊!”爷爷摸着孙子的半光脑袋,长长叹口气。也不知是可怜那头母牛,还是哀叹穷苦人家的命运。

马车上的李荣保睁开了眼睛,饮了口茶,有滋有味的哼起几日前听的戏曲。

高无庸亲自在养心殿门口等候李荣保。

李荣保与高无庸是老交情了,见面首先问候一下对方的身体,颇有些哥俩好的意思。

高无庸道:“李大人请随我来。您来的不凑巧,皇上正在接见三贝勒与三福晋呢。偏殿里有上好的大红袍,我这就让小子们给您泡上。”

李荣保道:“高总管客气。既然皇上有事在身,做臣子的等等又何妨。何况还有名茶可用。高总管,请前面带路。”

待二人步入偏殿,杜六早已泡好热茶。

高无庸给了徒弟一个识趣的眼神,笑道:“李大人,您请。小六子虽不成器,但是泡茶手艺还不错。”否则也不能入他老人家的眼。

小六子忙垂手肃容,做谦虚聆听状。

“高总管自谦了。”李荣保打着哈哈:“您有事便去忙,别耽搁了。”

“李大人见笑。”高无庸道:“我这就告退了,您有事吩咐小六子就行。”

两盏茶时间转瞬就过。

高无庸传皇帝口谕,宣李荣保进殿。

李荣保刻意盘桓半刻,与三贝勒夫妻错开,以免相见尴尬。高无庸的眼神闪了闪,引着李荣保入西暖阁。

雍正爷正盘腿坐在炕上批改奏折,见李荣保请安,搁下笔随意挥挥手,指着炕桌对面,道:“坐吧。”又对高无庸道:“把奏折收了,摆上棋盘,朕与李大人下一局。”

高无庸上前抱起奏折,又有小太监抬走炕桌,换上棋桌,两杯香茗冒着缕缕白烟。整个过程鸦雀无声。

雍正爷揭开茶盖,吹了吹,菘诓璧溃骸傲皆挛从肽阆缕澹恢愕钠逡站敕瘢俊

“自不敢与皇上相提并论。”李荣保呵呵一笑。

雍正爷斥道:“老狐狸的称呼真是不委屈你。”

“皇上金口玉言,奴才不敢反驳。”李荣保吹吹胡子。

雍正爷摇摇头,落下一颗黑子,随口问道:“李荣保,你家儿孙众多,俱是有德有才之辈,你是怎么教育的?”

高无庸嘴角一扯,只听李荣保笑嘻嘻的回答:“奴才也不知道。男主外,女主内,自古以来,相夫教子都是妇人家的事情嘛。奴才公务繁忙,哪知道那些臭小子是什么样子。皇上怕是谬赞了。”

雍正爷抬眸看了看对面越老越不正经的老友,取笑道:“朕看你对老四媳妇上心得很嘛。”

“女儿乃是掌上明珠。”李荣保理所当然的答道:“自是比臭小子们珍贵许多。”

雍正爷挑挑眉,不再说话。

李荣保陪着雍正爷下了盘棋,君臣皆对弘时□□未遂的闭口不谈,但是李荣保知道,弘时的命暂时保住了,而皇后的阴谋落空,乌喇那拉一族以后再难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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