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老尚书归乡趋北，寻路者求问图南

凌尘头痛欲裂地醒来。

透过薄薄的窗纸，能看到天边的大太阳已经升了三竿高。他一边捂着脑袋，一边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杯水，咕嘟咕嘟灌了大半口。说书人抹抹嘴，抬头，正好看到了守在他床边的霍尔顿。精灵少年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没事，没事，”凌尘强笑几声，摆摆手：“籍古公呢？”

“那位老人家在打包行李，两个小妹妹在给你熬药。”霍尔顿沉吟了一下：“他们好像正准备从这里搬走。我去告诉他一声你醒了？”精灵少年大概能理解那位老人急迫的心情——长期别人追杀的人，永远不会准备一个如山的包裹。他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并没有追问更多问题——

——每个人有自己的秘密。

“也好也好，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出发？”说书人以手扶额：“你那位‘朋友’呢？”

霍尔顿推开房门：“总得傍晚吧。琴在外面放哨呢，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这都下午两三点钟了。”留下凌伯扬一个人在屋子里盯着窗花。书生苦笑一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头痛稍微缓解了一点。

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多时辰，才勉强能下床行走。霍尔顿弄了点粥糜和肉羹，看着他吃完了，才放心地去外面给马车套上牲口——李维特已经答应少年为他们提供一辆新车和拉车的马匹，他在苗疆居住了十余年，毕竟也算小有资产，很多东西压根就带不走。

等到两伙人忙到了申牌时分，琴也回来了。少女脸色有些疲惫，和霍尔顿对了个眼神，摇了摇头，精灵少年会意，知道外面暂时还没有危险。他帮着李小雅把一些较沉重的行李装箱——这个活计他在苔原上干得多了，说是轻车熟路也不为过。

“承蒙籍古公厚爱，小生感激不尽。”凌尘拄着一根棍子出来，和李维特作揖行礼。老人也长揖以报：“伯扬先生救小女于水火之中，老朽无以为报，区区如此尚不能表我心之万一。”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册子的封皮已经严重磨损，隐约能看见白衣大士端坐于金莲之上，双手合十，妙目安详。

“这就是您夫人给您留下来的那本笔记？”霍尔顿咽了口唾沫。

“没错，”老人翻到其中一页，是曲曲折折的路线图：“沿着这条路走，就可以走到桃源乡。但是桃源隐晦，不得其法不可入。”他翻到下一页：“桃林按九宫八卦排布，误入者就算走一辈子也进不去。但是凌先生你肯定可以进得去。”他看着凌尘：“小友之才胜老朽十倍，定然能解开桃源之谜。”

凌尘接过书册，随意翻了一下：“那剩下这些东西呢？‘阴阳交泰，日月共晦，妙法莲华，七宝灯台’，这些是什么？”

李维特摇摇头：“不可解，不可解，莲魂教奸人之言孰能辨也？”

霍尔顿点点头，正要说话，突然看到书册的背面似乎有几个单词是通用语。他拍拍说书人的肩膀，将书拿了过来。封皮磨掉了很多字，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短语：

“……绝妙祭品……拜耳的宝藏………………新坛……”

少年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他一抬头，正好撞上琴投来的有些担心的目光。像是有什么东西骤然握住了他的心脏一样，少年对她有些慌乱地一笑，将书递还给凌伯扬，没成想手一抖，直接把笔记掉在了地上。霍尔顿急忙弯腰捡起来，拍拍上面的灰，塞到了说书人怀里。凌尘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日色西斜，几人吃完了最后一顿饭，终于是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了。苗疆的住民们远远地目送着他们走到了村口的岔路，在他们身后聚成了小小的一群人

李维特没有说更多的话，拍了拍两个少年的肩膀，坐到了马车前面。被凌伯扬所救的那个小女孩仍然有些痴痴傻傻的，模仿她姐姐做了很多次万福，但是没有一次是动作标准的。

说书人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愿卿能作为人，活过这漫漫一生。”

琴已经坐上了马车，她把自己的那把小匕首赠给了李小雅。霍尔顿笨拙一揖，看着一家三口远远离去。凌尘一瘸一拐地爬上马车：“霍兄，我们走！驾！”

精灵少年却没有动：“我们现在还不能走。”

“哈？”

少女默然地站在马车顶，将连弩架在了车厢板上。远处的苗人沉默着向他们围了过来，有不少还骑着马。那些农民手里拿着草叉和斧头，还有几个农妇拿着平底锅。没有言语，没有交流，只是如同云层压低一般的宁静。

“他们的眼神根本没有动过，那不是清醒的人的眼神。”霍尔顿低声说道，似是也被这氛围感染。他从项链中抽出镜湖，流动的金属在手心化作一面大盾：“我们得撑一会。”

凌伯扬的视野焦距骤然涣散，像是在看着远处的什么东西：“有人在控制他们，离得实在太远，我够不到他——不过他们该不会认为一群老百姓就能奈何的了我们吧？”

“确实奈何不了我们，但是放这些人过去的话，李维特老先生可就糟了。”霍尔顿将大盾架在马车前面，任由那些人机械地用锄头和草叉攻击着盾面：“琴，不要杀人！”他一边撑着盾牌，一边朝头顶大喊。

少女悻悻地收起手里的武器，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撑着吧？”凌伯扬看着车窗外的闹剧，不知为何有些想笑：“霍兄，你的力气可真够大的，还有两匹马呢。”

精灵少年无奈地摇摇头：“拜托，凌兄，如果你有什么办法就快说出来，不要在旁边讲笑话。”旋即，少年低喝一声，发丝的颜色渐渐变深，已经是狂化了——毕竟他相当于在和七十多人以及两匹马角力。如果要他动手的话，不超过十分钟他就能把这些人杀个精光；但是麻烦的地方在于，这些村民也不过是被人驱使的可怜人。

他哪能下得去手。

“霍兄武功盖世，天生神力，小弟甘拜下风，”说书人只是觉得好笑，他不知从哪里掏出折扇，在手心敲了一敲：“不如这样，你先上车，我们带着这些村民在城外溜几圈，反正我估计籍古公他们这个时候已经上了官道了，这些倒霉的人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

霍尔顿还没回答，车顶上传来咻咻两声，琴已经将那两匹马的马腿射穿，可怜的牲畜嘶鸣一声倒在了地上，把上面的人摔了个七荤八素。少年手上压力顿时一轻，用尽浑身力气，竟是把这些村民们推得踉踉跄跄地倒了一片。他没有再做更多纠缠，收起镜湖，跃上马车，擦了把汗，带着背后行尸走肉般的人们在寨子周围绕起圈来。

他们一直拖延到戌时，估摸着李维特已经走远了，才打马向南。

几分钟之后，在他们离开的路口，银色的气泡从一片空无中浮现，最后组成了一个人影，看不清面容和衣着，只是脚下踩着一座莲台。

“就是你了。”机械般的声音喃喃地说道：“这才是完美的金莲圣子……”

PS:PS：真的恍如隔世……我恢复一下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