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像别人一样生活(1)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我的妻子总是问我,别人都这样,你为什么不能这样?

是的,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可是我想反过来问:“为什么别人这样,我就得这样?”这个国度里,难道人们只能用一种方式生活?难道生活的出路就只是模仿吗?只有模仿别人活着的人才能得到幸福吗?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个性,他们的生活方式一模一样,他们的思想方式一模一样?这个世界真的就有意思吗?如果我允许别人按照他自己的方式生活,那么是否别人愿意我也有一点儿自己的选择呢?

电视里那些接受采访的人是多么地可耻,他已经不会自己说话了,他们出来的都是别人说过的话,人云亦云已经成了他们必须的生存状态?是谁剥夺了他思想的能力?是谁剥夺了他们说自己的话的能力?为什么,人们都在说着一样的话,那些人形鹦鹉是怎么被培养出来的?(你看,他在说“我们的生活好多了”,他一出口说的就是“我们”,他已经不会说“我”了,他会说“我”的生活怎么样了吗?)

鹦鹉、鹦鹉、可耻的鹦鹉们。他们幸福地活着(而一个不愿意做鹦鹉的人将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它们生活在笼子里却将笼子当成了自由的天堂;他们生活在别人的豢养里,却将人的豢养当成了神的恩宠。它们张开了喉咙放声大叫,自己以为得计,却不知道主人根本就不是在听它们的思想,而是在听它们的鸹噪。这些可爱的鹦鹉,它们善良而愚蠢地活着,愚蠢而可悲的活着,可悲而幸福地活着。

它们在不停地说话,可是因为人的训练,它们实际上已经忘记了自己作为鸟的语言,它们模仿人的方式说话,它们自己以为正在用一种高级的方式说话,它们不知道它们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地中计了,作为鸟的鹦鹉已经死去了,而作为人的鹦鹉却永远也不会得到人的认可,它们永远只能是人的玩偶。它们说人的语言越多,就越是死得彻底,越是成为玩偶,玩偶化得干净。

然而,必须妥协,动物必须和饲养员妥协,学生必须和老师妥协,臣民必须和政治家妥协,树木必须和土壤妥协,嘴巴必须和牙齿妥协,朋友必须和朋友妥协,丈夫必须和老婆妥协,嫖客必须和妓女妥协,职员必须和主管妥协,病人必须和护士妥协,瞎子必须和拐杖妥协,小偷必须和警察妥协,通奸者必须和良心妥协,自由作家必须和贫穷妥协。必须放弃自己的行动、意见、语言、肉体。

让自己成为公众意见的执行器官,让自己成为商品、政见、货币、交易、合同、友谊、忠诚、背叛等等关系的盟友,让自己成为和课桌、办公室、握手、红酒杯、调情的盟友。

让自己成为乞讨的游荡者,时刻都在用自己的自尊心乞讨着公众的意见,在公众鄙夷的目光中获得公众的支持,然后活下去,并且活在大众的心脏里。

让自己成为一个退役的军人,他离开了炮火,离开了军队,离开了号角,但是他依然在精神上保持着军人的作风,他时刻等待着别人的命令,时刻渴望着服从,“请首长下命令”,“请首长指示”,除此,我们不能行动。这才是我们在这个世界的本质――退役军人的本质。

从西安去华山的路上,我、我的师兄、师妹三个人,一路被那辆私人公交车作为资源卖了三趟,出发的时候,他们说每人只要10块钱,开出不到一个小时,他们说加5元,师兄和他们论理,那个售票员突然挽起袖子对着我的师兄就是一巴掌。于是我拿出15元,为我们三个人补了票,这是妥协;过了一会儿,那辆车停了下来,要我们下车到前面那辆上去,我们集体抗议,但是我们遵从了,并且再次交钱买票,这是妥协;这种情况后来又发生了一次,这次一车人,没有一个抗议的,似乎换车是合理的,每个人一上那辆新车,就主动地掏钱了,这是妥协。

我们看到了,妥协,第一次最痛苦,就像妓女第一次接客最痛苦;第二次还试图反抗,依然有些微的难受,就像纠正第二次接客依然会感到一些扭捏;第三次呢?经过前两次的训练,我们像狗一样形成了条件反射,我们觉得原来这才是正常的状态,我们高高兴兴地接受了,就如同妓女在接客完毕之后,不仅没有了痛苦,甚至还会感到庆幸,她兴奋地数了嫖资。

第四次呢?想一想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要求她结束卖笑接客的生涯,她会怎么反应呢?她会痛苦不堪,她会说你们怎么这样不人道不讲道义古训。她会质问你。我用这样的比方,并没有看不起妓女的意思,实在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差不了多少的,至少在这方面是如此。类似妓女式的质问我们在历史上多少次听到过?辛亥时期,革命军剪鞭子的时候,那些汉人们痛哭流涕了,他们说这鞭子怎么能剪呢?怎么能剪呢?大逆不道啊。他们忘记了这鞭子仅仅是两百余年前满人强迫他们续上的而已,当初为了反对留辫子甚至还流过血。太平军强迫苏南女子放脚的时候,我们也听到了哭声,他们说这小脚是古训,怎么能放呢?大逆啊。她们忘记了当初她们的脚本是天然的,美丽的,让人受用无穷的,但是她们曾几何时,接受了小脚才美的观念,对天足――这本来之物――反而充满了痛恨和恐惧。

这就是妥协的辩证法。它就像海洛因一样上瘾,开始的时候你抽它会感到恶心、呕吐,接着你会感到难受,一天没劲,但是一旦你接受了它,你上瘾了,没有了它你就会感到一切都不正常了,你迫切地需要它,就像它本来就是你自己的固有物一样。

事实也的确如此,妥协作为一种状态已经固化在了人类的骨子里,它已经成了我们生下来就有的固有物,没有了它我们已经不能生活了,就如同没有了我们的手脚我们不能生活一样,妥协在生活中的重要性就如同我们的兄弟,它时刻都陪伴着我们。如果有两个人发生争执,这个时候劝架者会说些什么呢?他会说你们都有错,你们各自让让步不就行了?

这个时候,妥协化身为劝架者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他充当了一个好人,――为什么他是个好人?因为他不讲对错,他认为大家都对,但大家又都错,要达到正确就必须消灭正确,只有在没有对和错的区分的时候“正确”才是可能的。妥协出现的地方,就没有真理了,它蔑视一切真理,嘲笑一切捍卫真理的行为,它将真理看成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东西,甚至比谬误还要可笑。这就是妥协,它在中国有一个特殊的词汇“中庸”,人们认为自己是个智者的时候,都喜欢将它挂在嘴边。

“儿子,你吃药吧,你看爸爸也吃。”我说着自己一仰头,将一把假想的药投进了嘴里,然后大口地喝着水。

“爸爸,你再吃一次,然后我再吃。”儿子说。

“好的,你看爸爸又吃了一次。”我继续我的表演。

这是多么温柔的妥协啊。然而这里又隐藏着多么肮脏的教育:“如果我受罪,那么别人必须也受罪。”儿子正在用这种心态看着我,而我正用自己的行动对儿子说:“如果别人和你一样受罪,你的受罪就不叫受罪了。”在这里妥协已经成了一种最常用的教育手段。在这种教育之下,我们对妥协的理解是如何地让人感到悲观啊。

我常常听朋友们这样安慰别人:“算了,算了,大家还不都是一样。”在这里,仿佛大家都在受罪成了这个人必然也受罪的理由。这是一个这样的国度:每一个人都向着下方妥协,如果他自己正在受罪,他就看是否大家都在和他一样受罪,如果他看不到别人在受罪也看不到自己不受罪的可能性,他就拉身边的人一把,把他拉下来,和自己一起受罪。例如,他感到自己是个奴隶,正在受别人的奴役,他就看自己的身边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奴隶,如果有他就感到心安理得了,只要坐稳了奴隶的位置,他就满足了,如果自己的身边没有做奴隶的人,他就感到一丝不平衡,这个时候,他就掐一把主人的小孩,或者对着主人家的神龛吐一口唾沫,总之,他的行动以自己获得心理上的满足为极限,他不会想“我的命运是合理的吗?我怎样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未完待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临渊行斗罗大陆4终极斗罗剑来帝霸逆天邪神武炼巅峰影帝盖世一剑独尊洪荒之青蛇成道
相关推荐
惹遍诸天位面我的脑洞无限二少拐妻B计画情向边缘生:爱的N次方龙云的N次方穿越之1女N男男主不换人诱惑夫君n+1汉末天子代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