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宴会的喧闹早已过去,崭新的一天已然到来。
但……
还真是个笨拙的家伙啊。
——挥之不去的,是心中的思绪。
看着如玉般白皙的脚面上,至今还有些红肿的印记,手指轻点时,多少还微微发痛,半晌,塞拉既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抿起了嘴角。
明明半个宴会的时间都有在传授跳舞的动作技巧,可某个家伙就是学不会。动作生硬、尴尬就不提了,一首曲子下来,硬是快把自己的鞋都给踩烂掉,唉,真是有够笨拙的人啊。
不过……能和这样的笨蛋共舞一曲,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呢。
想到这儿,塞拉脸颊上的笑意,又是浓了几分……
“连自己亲姐的婚礼都不参加?这丫头越来越过分了!维斯,按着寄信的地址,去给我把她接回来!”
……的时候,即便隔着房门,父亲愤怒的斥责声,依然清晰可闻。
而在哈尔希洛焦躁的声音后,玛丽的话语声悠悠传来。
“二小姐的做法确实有些不妥,但主人,您看这信上的印章。”
“印章?印章怎么了……隐修会?!”
隐修会,一个塞拉从来没有听过的奇怪称呼,自然也不知这其中有着怎样的含义。
但从父亲诧异的惊呼声中,她隐约有些明白,或许这个称号背后,有着什么不得了的势力吧。
而似乎是为了印证塞拉的想法,房门外,在短暂的寂静后,响起了哈尔希洛有些无奈的自嘲。
“女儿大了,翅膀也硬了,我这把老骨头管不了,管不了啊!”
唔……不愧是从小就让家人头痛的淘气包,看来除了已故的母亲,也只有你能让父亲如此叹气了。
不过,好羡慕。
真的好羡慕。
羡慕能随心所欲,想去何处便驻足何地。
羡慕能不受束缚,自由的选择想要的生活。
羡慕,但……
不能。
心有所思,塞拉轻声的叹了口气,便在此时,屋门打开。扭头看去,是玛丽步入了房间,此刻,手中还拿着一份已经拆开了的信件。
“这是二小姐给您的贺信……”
似乎是察觉到了塞拉的情绪有些低落,又或者是在她微皱的眉头间,看出了什么,话语声戛然而止的同时,一丝愧色渐渐在玛丽的脸颊上扩散。
许久……
“宅邸的后门没有人看守。”
说完,玛丽的神色重新恢复了平淡,但眸中的笑意与温柔,却让塞拉心中微微一颤。
作为从小便被当做陪练、伴读,与自己生活在一起的玛丽,年长几岁的她,与其说是下人,倒更像是温柔又体贴的姐姐。
不,甚至说,是救世的勇者都不为过呢。
曾记得有一次,年幼的自己因为和母亲闹脾气,在夜晚时分,偷偷跑出家门,但因为不认路,很快便在旷野上迷失了方向,不知如何回家。
更可怕的是,夜晚的野兽,要比白天恐怖,也危险得多。
不知何时,自己就被游荡的狼群所盯上,而面对逐渐从黑夜中现身,展露着凶恶獠牙的兽群,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甚至到了现在,塞拉还清晰地记得,那种感觉是何等的绝望。
也就在这时,玛丽出现了。
犹如破晓的曙光,又似救世的神明。
虽然握剑的手肉眼可见的在颤抖,但依旧用稚嫩的嗓音发出了示威的低吼,而后,毫无犹豫地向狼群发起了进攻。
至于接下的事,说来有些好笑,塞拉……不记得了。
确切的说,是因为过度恐惧而迟迟不敢睁开双眼,直到四周恐怖的嚎叫与嘶喊结束,终于提起勇气睁开眼的她,又被双有些湿润,又有些粘稠的手掌,捂住了眼睛。
同时,耳旁响起了熟悉的话语声。
“请您不要睁眼,拜托了……”
虚弱中又带着浓浓的乞求,让塞拉无法拒绝,就算捂住眼睛的手已经不在,依旧听话的紧闭眸子。
而后,不知为何,身四周突然传来阵阵炙热的气流,又过了不知多久,便是母亲的惊呼与嘈杂的脚步声回荡于耳畔。
那一夜,是年过五岁后,自己第一次被母亲抱着入睡,而玛丽,则很久没有出现在府邸中。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她不再是自己与妹妹的伴读。
理由,深夜私自带主人外出,导致与狼群遭遇。虽然救主有功,但依旧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这是塞拉向母亲询问时,得到的回复,可……明明是自己偷跑出来,为什么罪责会安在玛丽身上?
塞拉很疑惑,直到有一次,父亲在欣赏家中的瓷器,不满的牢骚了句“笨手笨脚的,翻个窗都能打碎东西,看来训练的还是不够。”时,更是出于好奇问起了原因。
原来,那一晚玛丽出门前不慎打碎了父亲的一件藏品,也正因为这样的动静,惊醒了家人。而一番巡查后,发现塞拉不在房间,这才有了后来众人出门搜寻,并顺着篝火的光芒,找到了相拥在一起,躺倒于众野兽尸体中央的二人。
之后,玛丽承认,是自己玩心太重,才带着大小姐半夜跑出了家门。气愤的父亲,本打算重罚她,只不过她当时已经身受重伤,再加上将功补过,便放下了这个念头。然而伴读一职,就此作罢,降格为了普通的家仆。
年幼时,塞拉不明白玛丽的做法到底是为了什么,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懂事的她在回忆起这件事时,终于理解了其中的温柔。
而之后,面对自己的感谢与想要向父亲澄清整个事件的缘由时,这名曾经为了救下自己,险些丧命的大姐姐,仅仅腼腆又带着几分愧色的笑了笑。
“守护大小姐是我的职责,您无需道谢。而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因为我的学艺不精,没能早些找到您,以至让您承受了本可以避免的危险。”
唔,还真是温柔啊,以前如此,现在……同样如此。
回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塞拉又是轻轻叹了口气。
她忘不掉玛丽身上,至今仍没有消去的疤痕,忘不掉她的温柔与体贴。
或许正是因为忘不掉,自己才会努力想成为和她一样,能守护珍爱之物的人吧。
无论是家人,又或是昔日的同伴,以及那些美好的过往。
不得不说,还真是有些傻乎乎的想法,但……傻乎乎的,貌似也不止自己一个人。
不经意的回想,某个时而没正行,时而又出奇靠谱的男人,再次浮现于脑海中。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明明是个总把战略转移这种懦夫行为挂在嘴边的家伙,可偏偏又是能找到一堆的借口,强行涉足到一次又一次危险中。
面对闹饥荒的小镇是这样,遇到卡卡的时候也是这样,到了后来,更是因为温泉乡的事情,招惹到了最不该得罪的人。
就是因为总是这样,所以我才会越来越自责,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啊!
塞拉心中不满又无奈的低语着,而这个问题,也不知道多少次成为了她最大的困惑。
因为从一开始,与一个口碑极差的人渣交集,甚至出现了几次暧昧的行径,就是为了勾起这个笨蛋的欲火,好做一些越界的事情。从而有理由告诉父亲,自己已经不能嫁给他人了。
至于父亲为此会如何报复某个人渣,就不是自己该担心的事情,毕竟人渣嘛,受到任何惩罚都是咎由自取。
虽然这样做,自己可能失了贞洁,但……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得到自由,便足够了。
但是啊,但是啊!为什么你个笨蛋总是会用各种行为让我苦恼!为什么总是在关键时刻,就一改色眯眯的样子,变得正经起来!
简直……太气人了!
“大、大小姐?您怎么了?”
因为自顾自的生起气,塞拉狠狠地跺了几下脚,让一旁的玛丽不由得担心的询问起来。
“啊,我……没事。”塞拉尴尬的一笑,随后看着玛丽,再次开了口,“玛丽,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您言重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好,毕竟我的职责……”
“不,这跟职责没有关系,只是单纯的妹妹向姐姐,嗯,撒娇呢。”
如此说着,塞拉的笑容又是温柔了几分,而后,在玛丽诧异的眼神中,深吸口气,“兰德就拜托你照顾了,还有……谢谢你当初能来找我。”
说完,几步走到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玛丽身前,伸出双臂,轻柔的搂住了她。
许久,就在玛丽不知为何,脸色泛红,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时,塞拉松开了手臂,接着走到房门外,唤来佣人,示意她们可以开始为自己着装打扮。
而后就静静地站在镜子旁,目视着雪白的婚纱取代了以往的衣物。
等待着,思考着,叹息着。
妄图使坏心眼,冲破牢笼的飞鸟,终究要坠落地面,但……
不是每次耍帅的机会都会留给你个笨蛋啊!
就算是笼中鸟,也有笼中鸟的觉悟。
嫁到希尔家族后,我会想办法帮助温泉乡走出困境,至于父亲的委托,也只能是尽力而为。
所以拜托你个笨蛋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毕竟从一开始,这些事本就和你没有关系,而是……
独属于我——塞拉·伊斯塔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