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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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谢家昌既挂闲职,遂举家迁居南京。每日按时点卯,余暇疏于私交。余楚声暗喜,用心侍弄家事,过安闲日子,家务之余,以文墨自娱。时楚声之舅已病入膏肓,妻儿皆死于战乱。舅父临去,使楚声继承房产。于是楚声一家搬出公房,住进私宅大院。崇和已缀学年余,到南京后无心复学。家昌遂荐其到商行谋事,熟习经营之道。时南京之为国都,中西交流,百业聚集,官贾争趋,人气鼎旺。北方战乱之域,难民流离异地;富人流徙渡江,在南京置业,以为久计。于是南京日盛。南京朝野上下,皆以为共党悖逆纵横,只在一时,以蒋委员长之神武明哲,挥军北伐,以顺诛逆,一年半载之内,定然将共党殄灭。谢家昌自诩为酒场醒者,熙攘之中,危机暗伏,政府若骄而轻敌,终必为共党所制。

民国三十六年三月,顾祝同大起兵马四十余万,以整编74师为先锋,碾压山东共军之境。至四月间,国军克复鲁南,兵锋直迫鲁中。共军避其锋芒,昼伏夜行,分军潜至鲁南、苏北之境;主力则隐于莱芜、新泰、蒙阴等山区。顾祝同策军大进,五月间荡覆莱芜、蒙阴、河阳等地。第1兵团司令汤恩伯以为共军败局已定,急欲争头功,令张灵甫全力攻袭,谋略坦埠。张灵甫锐而轻敌,脱离重兵集团,率74师攻克重山、艾山。陈毅、粟裕见张灵甫攻城拔寨,视共军如无物,遂益骄其心。张灵甫攻打黄鹿寨、三角山、杨家寨时,共军佯装不敌,略战便逃走,于路尽弃军械。又令5个纵队之力,共十万余众,连夜驰骤至坦埠。张灵甫懵然不知,挥军攻占马山、迈逼山、大箭,离坦埠只一箭之遥。

忽报共党在坦埠重兵以待。张灵甫遂将大军屯于杨家寨、马牧池、重山、艾山地区。时共军大部推山填河而至,趁夜攻袭,将74师团团围住。张灵甫凭恃5师与8师为援,全然不惧,悍然与共军对攻。忽报共军王必成部阻滞5师与8师援兵,张灵甫深觉不妙,遂令全师南撤至垛庄。王必成之众骁果无敌,连夜攻陷垛庄,截断国军退路。张灵甫立足不住,又率军撤退,山道险难,辎重尽弃。粟裕见势,即令各部趁势追击,又将张灵甫围于芦山、孟良崮地区。蒋中正惊闻其情,即电令前线各部聚歼山东共军。又严令新泰之整编11师、蒙阴之整编65师、河阳之第7军与整编48师火速向74师靠拢,并急调第5军、整编64师、0师与9师兼程驰援。

时74师将佐立于山巅,俯瞰山下共军,但见共军漫山塞野,如若**,将孟良崮围成孤岛。众兵将皆怀惧不安。副参谋长李运良力主因山固守,以74师为诱饵,使外线国军聚歼共军。参谋长魏振钺道:“此处乃孤山绝地,为兵家大忌,若守,必重蹈三国时马谡之覆辙。”张灵甫决然道:“我部建制完整,战力剽悍,外围友邻相距又近,我师依托孟良崮坚守,居高临下,中心开花,诸位可凭此战名垂千古!”

时共军凭恃十余万众,仰攻孟良崮。共军从四面聚拢,连续攻打,枪炮如雨,火光漫天,天地颤动。共军抢占万泉山,一刻不停,一哄而攻雕窝。共军在垛庄缴获国军多门美制榴弹炮,遂不计炮弹损失,尽皆打到孟良崮。孟良崮尽是山石,树小且疏,难以挖掘壕沟,弹片与碎石乱飞,山上军兵无处藏身,尸骸满山皆是。共军悍勇异常,逐波冲锋,势如潮涌,锋锐极盛。两军近身拼杀,血流沿山而下,甚是惨烈。山上官卒伤无医,饥无食,渴无水,已临绝境,军心渐乱。张灵甫叹道:“张某征伐多年,今日之窘,殆未之有也!”

张灵甫见势甚迫,遂率军突围。两军攻战尽日,死伤深重。共军死据壕堑,不使国军逃脱。外围国军拼死攻打,杀声震天,死伤狼籍,难以撕破共军防线。蒋中正大怒,严令外线援军:“山东共匪主力今向我倾巢出犯,此为我军歼灭共匪完成革命唯一之良机。凡我全体将士应竭尽全力,把握此一战机,万众一心,共同一致,密切联系,协力迈进,齐向当面共军猛攻,务期歼灭共匪,以告慰总理及阵亡将士在天之灵。如有萎靡犹豫,梭巡不前或赴援不力,中途停顿,以致友军危亡,致共匪漏网逃脱,定必以畏匪避战,纵匪害国延误战局,严究论罪不贷!希望奋勉勿误。”严令既下,全军震惧,外线援军皆不顾伤亡,并力攻打。

时谢家昌在南京,初闻张灵甫乘胜克捷,心甚忧之。忽闻张灵甫孤军深进,不觉大惊,连夜晋见顾祝同,具言粟裕狡黠,当稳步推进,使共军难觅破绽。顾祝同遂电令汤恩伯,告诫其行事谨慎。不想几日之后,竟闻张灵甫被围甚急。谢家昌大惊,求见蒋中正。蒋中正道:“昌儒此来何事?”谢家昌神色焦急,道:“请校长下令灵甫突围,否则灵甫休矣!”蒋中正道:“我闻灵甫被围,先惊后喜。惊者,灵甫乃我深爱之学生,抗战八年,战功卓著,今日被围,忧其安危;喜者,乃以灵甫为饵,诱共军主力而聚歼之。昌儒勿忧,74师乃虎威之师,所向无前,共匪奈何他不得,几日之后,便有捷报。”谢家昌悻悻而去,心甚担忧。

时玉玲产得一子,闻得灵甫危急,遂抱儿至谢家,跪哭道:“大哥救救灵甫!”谢家昌道:“弟妹在家候着,家昌即去晋见蒋委员长。”临去嘱楚声照看玉玲。谢家昌在侍从室闻得张灵甫甚是危急,不禁气急败坏,撞门而入蒋中正办公室,见众委员正在商讨对策。谢家昌跪地大哭:“若迟一些,灵甫休矣!”蒋中正喝道:“昌儒无礼!”谢家昌跪步上前,拉着蒋中正之衣襟,哭道:“校长,学生知错了,学生愿意临阵杀敌,请将外线援军交与学生,若由学生调遣,定能将灵甫救出。”蒋中正大呼侍从官将家昌拖出。谢家昌抱着蒋中正之大腿不放。众人皆在旁相劝。忽侍从送电报至,电报言:“十余万之匪,向我围攻数日,今弹尽援绝,水粮俱无,我决定与仁杰战至最后以一弹饮诀,上报国家领袖,下对部属袍泽。老父来京,未克亲侍,希善待之,幼子希善抚之,玉玲吾妻,今永诀矣。”又附一言:“昌儒兄:小弟不听兄言,刚愎好胜,故遭此难,灵甫悔之晚矣!小弟妻儿倚望我兄照看,弟来世相报!”

时玉玲执意要求见蒋中正。楚声无奈,陪同前来。忽见谢家昌在楼前失魂落魄,哭唱军歌,玉玲知情不妙,不觉昏厥在地。楚声抱着玉玲,哭叫唤醒。众人将玉玲送回家中,楚声陪侍左右,一刻不敢离去。灵甫之父惊闻噩耗,浑身颤栗,仰天悲号。次日,败报传来:74师覆亡,张灵甫为国捐躯。玉玲闻之,号哭终日。

74师之亡,重挫国军锐气,举国震撼,不知所归。蒋中正集会众将,检讨败因。众将各怀异心,皆颓丧无语。顾祝同道:“灵甫性颇褊躁,刚愎自大,兵败身殒,乃招祸自咎。”蒋中正厉声道:“张灵甫战死,实为诸位之过:部分高级将领专横跋扈,任人唯亲,已和军阀差不多。大家都养成自保的恶习,只看到自身带领的一部分利益,对于友军的危难和整个战争的成败,几乎是漠不相关。我们的军队纪律如此废弛,精神如此低落,要与之作战,绝无幸免于失败的道理。发生在前线的最大骗局,就是那些军官还没有和共军接触,就说敌人第几纵队到了我的正面,第几纵队到了我的侧面,好像形势十分紧张,可到实地调查,不过是少数敌人,甚至在他们正面根本没有这个番号。”众人闻言,皆低首无语。蒋中正见情,又激励道:“诸位当记前车之鉴,奋勇杀敌,无论从哪一方面而言,我军都占有绝对优势,军队的装备、作战的技术和经验,匪军不如我等——共产党绝对不可能打败我军!”谢家昌环视会场,但见说者殷切动容,听者无动于衷,不觉暗暗叹气,从此心灰意冷,更无意战事,整日颓废无语。

时共军乘孟良崮之胜势,纵横于华东之域。国军屡败,皆惊散走,百姓骚动,天下震悚。蒋中正又集大员商讨对策,众皆言辞讻讻,议而不决。谢家昌坐于末席,起身道:“诸公辞气慷慨,所言未达心肺。今外寇已除,内乱未平。天下凋敝,连年战伐,丧乱弘多,甚伤国力。若我等同心戮力,匡济华夏,指日可待。然同室相谋,兄弟相谗,助长匪军之威,岂能不败!”众皆冷眼看家昌,露鄙夷之色。蒋中正道:“余参加革命几十年,从未对革命前途产生如此的失望和悲戚。这原因不是经济的危机,不是政治的绝境,也不是共产党一天天的壮大,原因是国民党和三青团的败坏!我等党和团,没有基层组织,没有新生的细胞,党员和团员在群众间发生不了作用,整个党的生存,差不多完全寄托在有形的武力上,这是我等真正的危机,也是我唯一的忧愁。”此言一出,众皆附和,言当倾力建立基层组织,以扭当今劣势。会后,众皆结伴笑语而去。家昌孤身离去,甚是落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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