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

莫雨想说不知道，只是望见身旁假装很平静的少女，又改了口。

这几天，她已将如影与感应篇抄录出来，加上自己一些心得教导，相信月季几人慢慢总能悟透。

“只是到那时，姐已嫁作人妇了。”

月季突然转身，幽幽的说了一句。

橘红残阳落在她脸上，很柔和，却照不亮她微垂的眼眸。

莫雨脚步顿下，不知如何接口。

酸酸的。

自那晚过后，挑明的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般相安无事，莫雨以为她永远不会再提起这个话题，终究是低估了少女的倔强。

“石蛋那臭小子，莫要在山上待太久才好。”

莫雨移开视线，落到河面的小人儿身上。

说起石蛋这小子，得知莫雨要离开，又哭又闹无效之后，便赌气走了。

此刻怕还蹲在山里某个角落。

“你知道的，我并不是想要什么。”

月季无视某人的打岔，幽幽一叹；“终究是不甘心，我月季还没软弱到喜人谁都不敢说的地步。”

这一刻的她，似又变回那个无依无靠，却能在这乱世中拉扯着弟弟长大的少女。

她很坚强，只是平时不表露出来罢。

远处田地里，准备收工的村民看见莫小宝和莫雨，神色中满是敬畏。连带着看月季这个不起眼的少女，也变得有了些不一样。

莫雨沉默。

月季也不再说话。

她知道莫雨有个丫头，她没见过，但想来会是一个很好的人儿。

就像她自己说的，她并不是想要什么。

只是喜欢这种情绪，不受她控制罢了。或许正因如此，这两字才会如有魔力，让人欢喜，使人哀伤。

两人沉默中又走了半里，天色更晚。

她们停下脚步。

她该回去了。

而莫雨，也该走了。

“我喜欢你。”

月季望向那双如墨眼眸，展颜一笑，柳叶眼弯成两道小小的月牙儿，媚眼如丝。

很是突然的一句话，却又那般理所当然。

“我知道的。”

莫雨幽幽一叹，将少女搂进怀里。

离别的感觉不太好，所以大家都不喜欢。

“走了。”

良久，莫雨转身。

“一路安好。”

月季祝福。

她知道莫雨是修者，这一路，自然是修仙路。

“月季阿姨，宝宝明天再来陪你玩儿。”

莫小宝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没有人告诉她，所以小人儿并不知道，只以为是跟着爸爸去买糖糖。

“乖，月季阿姨会想你的。”

少女声音远远传来。

“嗯嗯，宝宝也会想月季阿姨的。”

小人儿欢快挥手。

天色微亮，黑山随着日头苏醒，小镇悄然恢复运转。

古旧的街道，两旁的建筑，来人行人木然的眼瞳，一如往昔。

街道旁蜷缩在地的小男孩，以及踢打着小男孩的中年男子，恍惚间，似与数年前发生的一幕，重叠。

唯一不用的，大概便是小男孩身下还护着一个人，应是他妹妹。

最不同的是这次看戏的人中，有人走了出来。

少女一袭白衣，很干净。俊秀眉眼也很干净，与这脏乱的街道有些格格不入。

“这几年没了顾老头，你家生意怕是不错吧？”

莫雨在蒸笼里拿出两个包子，分给可怜的兄妹俩，轻轻说了一句，是询问又似自语。

兄妹俩有些发懵，好半响才反应过来眼前漂亮大姐姐并不是与他们说话。

因为他们发现方才还脸色狰狞的摊主，此刻如见鬼般，嘴里能塞进一个鸡蛋。

小男孩的妹妹比较机灵，拉着哥哥连声道谢。

莫雨揉揉小姑娘脑袋，“去吧。”

等两小家伙走远，莫雨这才面无表情转身，看向摊主，“顾老头与你作伴多年，想来不会这么快忘了才对。”

恍惚间，顾老头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浮现脑海，在大娘刚去的三年，若不是那老头子每天的一个馍馍，莫雨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在。

只是老两口死得太牵强了些，想来在那边也会不甘心。

“你…是你…”

摊主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眼前这个白衣胜雪，貌若天仙的女孩儿，竟是当年那个脏兮兮的小乞儿？

说起来可笑，莫雨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

一般说看着谁谁谁长大，多是亲人长辈，而如今整个黑山，怕也只有他，还记得曾经有过那么一个惹人厌的乞儿了。

“什么顾老头，我不知道。”

摊主压下复杂的心绪，似有些心虚。

若是以前，莫雨的话他压根不会当一回事，但此时不一样，他觉得这个许久不见的小贼，有些不一样了。

莫雨皱眉，魂念压了过去。

“我只给一次机会，顾老头是不是你害的？”

她只是分出了一丝魂念，但对一个普通人而言，却也足够了。

摊主只觉如大山压顶，双腿一软，扑通声中跪了下去。

眼前少女，在他眼中似化身一头十丈暴龙，他本能的生出莫大恐惧，几乎要超出他承受极限。

他有种预感，对方要杀他，只需一个念头！

两息后，莫雨收回魂念，漆黑双眸寒意闪动。

摊主如蒙大赦，那两息的压力，像是身在地狱，如今尽去，便是天堂。

“这是仙修手段，肯定是仙修手段！”

摊主惊恐之极，顾不得下身温热，颤声道；“不是我，不是我，是三姨太，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他一边说一边磕头，“不要杀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在黑山，不用道出名姓便能直接以三姨太称呼的，只有那一家的人。

莫雨眼中寒光敛去，她看得出对方没有说慌。

哐当一声，一个小布袋放在案板上。

“当年挨你不少恨揍，终归是我拿了你包子。”

当年她对摊主恨之入骨，如今看着对方涕泪横流的模样，那恨意却已消散无踪。

莫雨转身，人群不自觉让开了一条道路，“这五十枚铜板是那些年欠下的，便还与你罢。”

既然顾老头不是摊主害的，莫雨便没有取其性命的理由。当年的痛她没忘，也没有白挨，那会成为她前进的动力。

站在各自的立场，你偷人家包子，人家对你不一样恨之入骨，道理很简单，莫雨觉得自己明白得还不算晚。

魂海一阵翻涌，心下轻松了些。

莫雨觉得自己与之前，似又有了些不同。

她独自走在街上，有些感慨。

不仅是因为宝贝女儿不在身边，也为那纷繁的记忆。

此地曾经有她，有大娘，有顾老头，还有莫忘。

如今，只剩她自己。

莫雨走到镇北，这里居住着这个小镇的贵人。

她来到一个十字街口，站在屋檐下，一轻风吹过，在这初春的天里，有些冷。

成为修者之后，不怕冷不怕热，自然不会再对四季变换留意，莫雨有些冷，更多是在心里。

那年，在这个十字街口，她差点将莫忘抛弃了。

那呆呆的小丫头就缩在她此刻站着的位置，冷得瑟瑟发抖，灰色大眼睛却一刻不离对面巷角。

短短不到四年，如今回想，恍如隔世。

莫雨继续往前，来到一个大院前。

段宅。

她来过很多次了，每次都只能躲在对面大树下，远远看着。这么近的距离，还是第一次。

两个门卫看得有些呆了。

眼前少女实在太美了些，那隐隐的疏离与漠然，又哪里是府里那些乖顺莺莺燕燕可比。

“这位姑娘，请问你找…”

一个门卫开口询问。

他的眼神很干净，因为他摸不准来人身份，若是来历不凡，得罪了他可担待不起。

很有觉悟，只是他仍然没能将话说完，便倒了下去。

莫雨魂念控制得恰到好处，将两人震晕。

踏进大院，入眼所见没有想象中奢华，见惯了川水那些大家族的作派，自然就不觉什么新意。

莫雨魂念散开，很快就找到了那个青年。

段锋那还算清秀的脸，早已深深刻进脑海，此刻再次见到

莫雨的心，不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