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曹操哪管这么许多,搪塞道:“天下战乱未平,朝廷政事繁多,此又非急务,过一阵子再说吧!”说罢就要上殿。

孔融忙跨两步拦在曹操身前:“明公怎忍心让祢正平客死他乡?莫忘了‘唯送死者以当大事’的道理啊。”

曹操见这饶舌佬又把自己缠上了,苦笑道:“文举兄,荒乱之际多少人不能魂归故里?你也在北海抗过黄巾,一场仗下来无数人命丧沙场,能埋上就不错了。莫说旁人,我亲儿子死在淯(yù)水河里,尸首冲到哪儿去了我都不知道!”

换做旁人听到这番话必定不再坚持了,可孔融偏偏还要争辩:“那不一样!小将军是战死的,祢正平可是奉您的差使去荆州的,您总得负责到底吧?荀爽、何颙的灵柩不也让段煨送过来了吗?为什么只慢待祢衡呢?”

曹操见他没完没了,扳开揉碎跟他讲理:“祢衡是我派出去的,但最多算我一个掾属,又不是朝廷大员,他能跟荀公、何颙那些人比吗?文举兄节哀,这样的事太多,管得过来吗?”

“您这是‘爱欲其生,恶欲其死’!”孔融倒先火了,“您跟何颙有旧,又与令君、军师相厚,所以才把他二人运回。祢正平辱骂过您,所以您坐视不理!”这番话把荀彧也给拉进去了,本还想劝两句,这会儿也不好说什么了。

曹操的脾气也不小,但大事当前没工夫跟他计较这些鸡毛蒜皮,便作揖道:“好好好,就算我‘爱欲其生,恶欲其死’,可您不也这样吗?与您不相干的人死了您几时操心过……别说了,圣上还等着呢。老夫向您告假,行不行啊?”

哪知孔融一怔,继而冷笑道:“老夫?!‘大夫七十致事,自称曰老夫’,明公强仕之年自称老夫,未免有些过了吧?”

曹操被他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礼记》有云“人生十年曰幼,学;二十曰弱,冠;三十曰壮,有室;四十曰强,而仕;五十曰艾,服官政;六十曰耆,指使;七十曰老,而传。”按照这种说法,人到了四十岁才能当官,七十岁才能自称为老夫。但是世事流转,那一套老规矩早行不通了。曹操在军中跟年轻人混惯了,一向就是自称“老夫”。今天不过是随口道出一句,就被孔融逮住不放,气得牙根痒痒,却又拿这个冥顽不灵的家伙没办法。

孔融再说下去非把曹操的火斗上来,荀彧看不下去了,插嘴道:“文举兄,祢衡乃平原郡人士,即便将其灵柩运回,现今之际岂能送归故乡?”一句话就把孔融问没词了。平原郡地处青州,是袁家的地盘,现在袁绍隔绝朝问道路不通,祢衡的灵柩想运也运不过去。

曹操见孔融无话可说了,不冷不热道:“令君说得有理,朝廷使者是办不到了,难道文举兄愿意以个人名义自领此事?”孔融与袁谭久战北海,若去了青州肯定没命回来了。

孔融这才意识到自己强人所难:“唉!那就等以后再说吧。”

曹操正要请奏讨袁之事,灵机一动:孔融这家伙总在自己面前说三道四,让他见识一下我在皇上面前的威风,对他也是一种震慑,以后少在我面前指手画脚。想至此曹操猛然拉住孔融手腕,换做笑脸道:“且慢!文举兄既然开了口,我自有办法办成此事,且与我一同上殿面君。”孔融半信半疑,但还是随着二人登阶进殿。

皇帝刘协早就升殿落座,面沉似水倚在龙书案前,见曹操等人跪倒施礼,他连手都懒得扬一下,随口道:“起来吧,突然求见寡人有何要事?”说话爱答不理的。

自从曹操消灭吕布归来,皇帝对其态度愈加冷淡,不但将董承晋为车骑将军,言语间也常蕴含不满,故而君臣关系冷淡。曹操自那日陪同段煨来过一次,便再没有上殿问安。今天见皇帝又是这副德行,便不答其问,朝荀彧使了个眼色。

荀彧捧起刚写好的表章道:“大将军袁绍与僭逆袁术勾结,索取传国玉玺图谋不轨之事。臣上表弹劾,恳请陛下明发诏书公布天下,并以曹公为帅讨伐此逆贼。”

孔融揣着满肚子糊涂跟进来,听他这么一奏,惊得目瞪口呆,险些失手掉了笏板。早有侍御史接过表章交至龙书案上,刘协却瞅都不瞅一眼,木然道:“兵戎之事全凭曹公做主,还跟朕说什么?”听那口气仿佛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荀彧听他这句话冷得能冻死人,忙硬着头皮再次奏道:“讨伐不臣乃朝廷大事,恳请陛下明发诏书。”

“令君这是笑话!”刘协冷笑道,“谁不知这天下的诏书都是令君你说了算?有没有朕点头还不是一样?”

荀彧闻此言如受酷刑,连忙跪倒磕头口称不敢。

“征伐河北之事还需再议!”孔融突然高叫一声。

曹操笑呵呵道:“孔大人何故驳此议?那袁绍大逆不道之事现已发露,自当起王师尽快诛灭。收复河北四州之地,也好将您那位朋友运回去安葬啊。”

孔融也不向上举笏了,转过脸径对曹操道:“那袁绍地广兵强,田丰、许攸,智计之士也,为之谋;审配、逄纪尽忠之臣也,任其事;颜良、文丑勇冠三军,统其兵,殆难可乎!”

荀彧怕他动摇圣听,赶忙起身驳道:“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治,审配专而无谋,逄纪果而无用。至于那颜良、文丑不过一勇之夫耳,可一战而擒也!”

孔融连连摇头:“言之易行之难,难矣难矣!”曹操白了他一眼:“朝廷不伐河北,袁绍也要北侵河南,难道咱们就坐以待毙不成?”

孔融固然不是曹操一党,但对袁绍更是深恶痛绝:“袁绍虽不臣,然兵势正盛,而朝廷兵力不济兼有后顾之忧。河北固然要定,但万不可急于此时,当徐图之。”

“徐图之?”荀彧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大人莫非有具体筹划?不妨说来让陛下与曹公听听。”

孔融本无治军之才,当初在北海叫袁谭打得连城都不敢出,现在敌强我弱更提不出御敌之策了,灰溜溜低下头。曹操见他无话可说,手捋胡须信心十足道:“吾知绍之为人,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化不明,将骄而政令不一,土地虽广粮食虽丰,却都是为咱预备的!此番我扬兵大河之上,必能以少胜多大获全胜!”

荀彧知他也没有十分胜算,乃是故意表露决心,但局势至此不得不战,也随之道:“曹公所言不虚。那袁绍虽强却是悖逆之臣,自古邪不能胜正,还望陛下早……”一望之下却见龙书案前空空如也。他们争论之际,刘协早就拂袖而去!

曹操、孔融还四目相对,听荀彧说一半停了,这才发现皇上走了,皆是一脸尴尬。曹操顿了半刻,缓缓道:“既然陛下没有异议,令君就准备草拟诏书吧。”

三人垂头丧气出大殿,孔融也不争了,作了个揖扬长而去。荀彧送曹操出宫,谁都没有再说什么。出兵之事这就算是定下来了,但以寡击众能不能打赢还未可知,现在天子又是这个态度,后方的事情也甚是可忧啊……

刚迈出宫门,又见程昱、郭嘉正在车驾前踱来踱去,他们自城外行辕赶来,似乎有重要的事情。郭嘉见曹操出来,推开众卫士抢到他身前:“明公何故命刘备、朱灵、路昭三将起兵?”曹操被他问得一愣,笑道:“你慌什么?袁术意欲北上投奔袁绍,我命他们领兵阻截。”

“明公错矣!”程昱也挤了过来,“昔日刘备来投,明公宽宏不忍诛戮,使其屯驻小沛牵制吕布乃是权宜之计。可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吕布已除,再放他出去如同纵虎归山。倘若违背号令自此不回,再欲治之其可得乎?”

曹操皱起了眉头:“应该不至于吧……”曹营将领不少,之所以单选刘备、朱灵、路昭三将是有原因的。刘备失了徐州来归附,朱灵原是袁绍帐下自愿追随,路昭也非曹营嫡系,三人又各有部署。目前要与袁绍开战,为避免临战投敌之事,曹操要对他们的忠诚再加保障。他们三人阻挡袁术便得罪了袁绍,对曹操的依赖也就更为牢固。

郭嘉似乎参透了他的心思,见四下没有外人,干脆把话挑明了道:“龙生九种人分九流,朱、路二将乃行伍出身,可以约束之。然刘备自贩夫游手起家,今受封将军位至使君,可见其志量之大,此等人不可用寻常之计驾驭。纵然主公喜好英杰不忍戕害,也不该使他领兵在外不受约束啊……”

此言未毕又见西面来了一骑,董昭驰骋而来,望见曹操赶紧跳下马来,朗声道:“卑职巡查地面,见城外兵马出动,明公何故以刘备统兵?”曹操的心思有些活动了:“公仁,你也觉得不该让他离京吗?”

董昭耷拉着脸低声道:“以在下观之,刘备勇而志大,又有关羽、张飞为翼,其心机未可定论。”

连素来嗅觉敏感的董昭都这么说,曹操真有些犹豫了:“话虽如此,但这些日子玄德一直安分可靠,况且兵马已经出动了……”

“叫他回来!”郭嘉打断道,“趁着没走远,赶紧调回来。”

“这朝令夕改嘛……”曹操望着三人凝思片刻,“好吧!防人之心不可无。有劳仲康去行辕取我大令,火速调回刘备人马。”

许褚得令欲去,曹操又道:“且慢!单调刘备恐生疑心。把三将一并调回,另派别人前往。”

“诺!”许褚驰马而去。

但这番安排还是没奏效。许褚追至军中,刘备、朱灵、路昭气愤不已,都道

是于禁挑拨离间,使曹操不信任归降之将,异口同声要立功给兖州人瞧瞧,竟不肯尊令收兵。

许褚无功而返述说经过,曹操也没有继续追究。他马上就要发动大军主动出击了,没时间多考虑这些边边角角的问题。何况在他心目中,刘备是个连打雷都怕的胆小鬼……

袁术末日

袁术是讨伐董卓失败后最早崛起的割据领袖,自南阳举兵以来,他凭借四世三公的声望及部下孙坚的骁勇,也曾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又在洛阳废墟中找到了传国玉玺。势力达到鼎盛时,他与幽州公孙瓒、徐州陶谦、匈奴於夫罗结成盟友,打得袁绍险些不支。直到孙坚战死襄阳,他北上被曹操击败,才遇到了人生中第一次挫折。此后他放弃豫州转移淮南,眨眼间便占据了九江郡,在寿春重振声势,直慑东南之地。然而就是在那里,他的野心开始膨胀,不再甘心当大汉的臣子。

早在汉武帝之时,民间就流传着一句谶语“代汉者,当涂高”,太史公司马迁还特意把他写到了《汉武故事》之中。作为帝王象征的传国玉玺在他手中,九江郡下辖当涂县,而袁姓乃是出自象征土德的大舜后裔……多少巧合应验在他身上啊!袁术自以为得天命,把手下智士的规劝当成了耳旁风,亟不可待地自立为“仲家天子”,改九江太守为淮南尹,又是制造祥瑞,又是郊祀天地,又是任命百官,在他那并不广阔的地盘上做起了土皇帝。

但老天爷并没有眷顾袁术,不但没有统一天下,还成了众矢之的。大汉天子发下讨逆诏书,各路兵马磨刀霍霍你来我往:吕布把他杀得大败,掳走了淮河以北的重要物资;曹操在蕲阳围歼了他的主力军,斩杀了他好几员战将;就连他视若义子的孙策也背叛了他,在江东打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挖走他麾下一大批官员……

不过袁术毫不怀疑自己的“天命”,自我感觉依然良好,照旧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他生于公侯世家,从小就是锦衣玉食仆僮环绕,当了皇帝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修建皇宫增加赋税,后宫充斥佳丽数百,无一不是绫罗绸缎,天天的山珍海味,连精米白肉都吃腻了。淮南原本是富庶之地,户口数百万,可他当了不到三年皇帝就将其祸害得面目全非。战争不断加上横征暴敛、蝗旱灾害、瘟疫流行,百姓战死的、逼死的、饿死的、病死的不计其数,淮南一带民不聊生十室九空,甚至到了人吃人的地步,出了寿春城就是人间地狱!

地皮刮尽油水榨干,军队缺粮官员缺饷,袁术陷入了窘境。想要收揽人心,但部下不是投靠许都朝廷就是被孙策笼络走了,更有甚者宁可上山当土匪都不保他了,而曹操和孙策这两个催命鬼随时都有可能再给他致命一击!万般无奈之下,袁术烧毁皇宫携带家眷北上,厚着脸皮投靠那个曾经水火不容、被他骂为家奴的兄长,想用传国玉玺换得后半生的潦倒苟安。

可天不遂人愿,他刚踏入徐州地界便听说袁叙遭擒,大对头曹操差出小对头刘备出兵拦截。袁术料知冤家相逢必有一场恶战,眼瞅着自己兵马微弱士无战心,更有一堆家眷财物碍手碍脚,实在是无力闯过这一关了,只得匆忙传令回归寿春。

士卒一路走一路逃,好不容易回到寿春,留守的部下早就把最后一点儿粮食开仓散发了,还说:“知当必死,故为之耳。宁可舍一人之命,救百姓于涂炭。”眼见此处也无法立足了,袁术只得前往灊山①依附落草为寇的部下陈兰、雷薄等人。但他们也不肯收留,派人下山传来口讯:“诸位将军说,我们小山容不了大皇上,还求陛下给兄弟们留条活路,别再让大伙跟着您挨骂了!”只给了一些粗粮,便似送瘟神一般打发他走。

袁术在灊山附近耗了三天,见陈兰、雷薄实在没有顾念之意,只得灰溜溜离开,但这次还能去哪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漫无目的地走了两日,行至离寿春八十里的江亭,兵卒叫嚷饥饿,只好停下来稍作休息。

时值六月暑热天气,骄阳似烈火般炙烤着大地。袁术敞胸露怀坐在“御帐”之中,觉得胸腹憋闷难受,喉咙干得像针扎一样,但打水的兵丁还没回来,他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身体兀自忍耐——说来有些可笑,这辈子除了近几日也没受过什么苦,即便锦衣玉食之际也不曾胖过,孔融曾讥笑他为“冢中枯骨”,但就凭这么副穷酸相竟也过了一把皇帝瘾。想至此他一把抓过案前的传国玉玺,紧紧抱在怀里,让玉石上的那点儿凉意缓解自己的煎熬。

袁术的儿子袁燿、族弟袁胤(yìn)、女婿黄猗(yī)、长史杨弘就环绕在他身旁,四个人都是默默无语一脸败相,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事到如今他们也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这时营中所剩的唯一战将张勋来了,在帐外慢吞吞行了三跪九叩大礼,爬起来道:“启奏陛下,灊山……”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盖世武炼巅峰临渊行洪荒之青蛇成道一剑独尊逆天邪神剑来斗罗大陆4终极斗罗影帝帝霸
相关推荐
道斩诸天都市小花农夜沫军嫂来自小星星捡个系统当明星道长请留步舌尖上的大宋我要成为昆仑镜道絮我和末世有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