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6月26日，美丽如画。

一辆吉普车在山路上发出巨大的吼叫声，维泽克坐在前排副驾驶的位置上一声不吭，但是眼神却显得有些不耐烦。阿尔伯特和戴维坐在他的身后，前者神色凝重，而后者则一脸不情愿的表情，似乎是根本就不想走这一趟。

吉普车转眼间爬上了山头，齐楚雄的家门前此刻连个人影都没有。于是维泽克只好自己走到对方家门前，用力按下了门铃。

“谁呀？”门后面很快便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是布劳恩中校，请您马上把门打开。”维泽克不耐烦的说。

门开了，出来的人是路易斯，他佝偻着身躯，仅存的一只眼睛里透着一丝不安的目光：“中校先生，您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吗？”

“爱伯斯塔克先生，今天可是您的好日子，赶快叫上您的妻子出来吧。”维泽克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好日子？”路易斯显然对维泽克的话心存疑虑，所以他的脚步迟迟没有挪动。

维泽克并没有心思在这里浪费时间，他扭头冲身后喊道：“克劳柏森中校，请您让那小子下来吧。”

“走吧，戴维。”阿尔伯特打开了车门，拉着戴维来到了路易斯面前。

路易斯望着站在维泽克和阿尔伯特之间的戴维，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可是却不敢往下猜测。

“去吧，戴维，这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好机会，错过了你一定会后悔的。”阿尔伯特在戴维身后推了一把，后者磨磨蹭蹭的又走了几步，然后才极不情愿对路易斯小声说：“您好，爸爸。”

路易斯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是活在梦里，但是当他伸手狠狠在自己的胳膊掐了一把后，却突然用一种非常尖锐的语气喊道：“提比莉娅！快来啊，我们的戴维回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楼梯上传来，提比莉娅跌跌撞撞的冲到门口：“路易斯！你刚才说什么？戴维在什么地方？”

“你看，他不就站在我们面前吗？”路易斯伸出颤抖的手指向站在阿尔伯特与维泽克之间的戴维。

提比莉娅举目望去，却不敢上前相认，“路易斯，他真的是我们的戴维吗？”

被门口的动静惊扰的齐楚雄此刻也来到了路易斯夫妇身边，当他搞清楚现场的状况后，立刻感受到了提比莉娅的彷徨——眼前的戴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人抢走的幼童，他身上穿着一套盖世太保的黑色制服，脚下的马靴擦得锃亮，手臂上还套着“卐”字袖章，而且更令人无法想象的是，他的眼神中竟然充满了贪婪、狡诈还有对路易斯夫妇深深的鄙视。

“戴维，你为什么不说话？别的孩子就算到了你这个年龄也未必能和自己的父母见上一面，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快去，和你父母好好说几句话。”阿尔伯特显得很焦急，于是便不停地催促戴维。

戴维极不情愿的朝前又走了一步：“您好，妈妈……”

一股突如其来的幸福感突然将提比莉娅紧紧包裹，她顾不上再去想儿子为什么会成为盖世太保，而是抱住戴维失声痛哭：“我的孩子……妈妈等了你十几年……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路易斯在一旁不停地抹着眼泪，而阿尔伯特却悄悄侧过了脸，似乎是不愿意看到这悲伤的一幕，但是齐楚雄却发现了一桩与众不同的事情——戴维脸上此刻竟然出现了一丝不耐烦的表情！

“提比莉娅恐怕要失望了，”齐楚雄在心中暗自叹道：“十几年的洗脑教育恐怕早就把戴维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事情的发展果然和齐楚雄的预测完全一样，戴维终于忍受不了母亲无休止的哭泣，突然将其一把推开：“您有什么好哭的！真正该抱怨的人应该是我！如果不是你们下贱的血统，我怎么会到处受人歧视！”他骂完了母亲，又伸手指着齐楚雄：“你这个老东西也够下贱的！统帅阁下给了你那么多好处，你竟然还要背叛他！也就是他心慈手软，要是换了我的话，早就把你送上绞刑架了！”

“戴维！”路易斯被激怒了：“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一位老人！你别忘了，他可是你的祖父！”

“祖父？”戴维轻蔑地笑了：“算了吧，我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祖父！还有你也给我听清楚，要是你还想继续活下去的话，那就趁早和这老东西脱离关系，否则等你倒霉的那一天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啪！”阿尔伯特突然冲过来狠狠地抽了戴维一记耳光，路易斯和提比莉娅惊愕的注视着阿尔伯特，就连维泽克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畜生！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阿尔伯特的脸庞被愤怒扭曲了：“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眼巴巴的盼了你十几年，可是你连句像样的安慰都没有，反而还要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早知道你会变成这样，我当初就应该对你撒手不管！”

“阿尔伯特叔叔，请您听我解释……”戴维立刻失去了刚才的凶性，变成了一只在雄狮面前瑟瑟发抖的小猫。

“有什么好解释的！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挨顿痛打！”阿尔伯特又一次举起了手，但是提比莉娅却在这时冲了过来：“不！别打了！这孩子不是有意的，求您原谅他吧！”

“爱伯斯塔克太太，真正该请求获得原谅的人应该是我！”阿尔伯特痛苦的说：“我当初答应过你们要照顾好戴维，可是却没有想到他会变成今天这幅模样！”

“不，这不是您的错……”提比莉娅哽咽的说：“您能够让戴维在帝国抚养所那种艰苦的环境里活下来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我怎么还敢奢求让他变得和正常人一样呢……”

“爱伯斯塔克太太，您的话有些过头了！”维泽克突然在旁边插了一句：“让戴维进入帝国抚养所接受教育既是法律规定，也是帝国政府对你们施与的仁慈，否则您和自己的丈夫早就没命了，更别提让戴维来到这个世界上了！可是您竟然不知道感恩，反而还说什么进了帝国抚养所就会变得和正常人不一样，这种话可是会让您吃苦头的！”

提比莉娅痛苦的低下了头，但是阿尔伯特却被激怒了：“布劳恩中校，难道您就不能体谅一个母亲悲伤的心情吗？”

“哼！”维泽克冷冷一笑，“我若是体谅了他们，恐怕倒霉的就是自己，这一点您最好也记在心里！”

“你！”阿尔伯特正要发作，可是齐楚雄却在这时拦住了他：“好了，请您不要再吵了。”

“对不起，齐医生，刚才让您受委屈了。”阿尔伯特急忙向齐楚雄道歉。

“没关系，反正这种事情我已经习惯了。”齐楚雄淡然一笑，接着又对路易斯夫妇说：“现在戴维已经长大了，所以我看你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反正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今天还是让他早点回去吧。”

路易斯夫妇痛苦的点着头，而戴维却迫不及待的钻进了身后的吉普车，阿尔伯特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便对齐楚雄道：“齐医生，今天的事情很抱歉，下次我再来的时候，一定会让戴维变个模样。”

“不必了。”齐楚雄摇了摇头：“凡事尽可能顺其自然，否则到头来只会一场空。”

阿尔伯特困惑不解的注视着齐楚雄，却没有猜透对方这句话的意思。

“走吧，阿尔伯特，我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站的时间长了，别人会嫌弃你身上的味道的。”齐楚雄这番话的弦外之音不言而喻，而阿尔伯特在短暂的犹豫后，也不得不和齐楚雄道别。

眼看着那辆吉普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提比莉娅终于控制不住悲伤的心情，瘫坐在地上再次痛哭失声，路易斯很想安慰妻子，可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站在一旁抹眼泪。

“楚雄，你说埃尔文有一天会不会也变得和戴维一样呢？”齐楚雄耳边突然传来了妻子悲伤的语气，他急忙转过身，努力露出了一丝笑容：“不会的，他去的是医学院，和戴维受的教育完全不一样，所以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

“是啊，也许这就是我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理由。”张梦琪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她仔细读着那上面的每一行字，不知不觉中泪水便打湿了眼眶。

齐楚雄默默转过身，心中却似刀割般痛苦。自从一年多以前路德维希托人送来儿子写的这封信之后，张梦琪就把它像宝贝一样带在身边，没事就拿出来看看，有时候她会露出开心的笑容，但是更多的时候却是以眼泪收场，每当这一幕上演时，他就痛恨自己当初不该用这样一个无奈的理由来安抚妻子。

“爸爸，我们真的还有希望获得自由吗？”路易斯突然紧紧抓住了齐楚雄的胳膊。

“不要灰心，一切的痛苦都是暂时的，只要我们继续保持足够的耐心，机会就会降临的。”齐楚雄安慰道。

“可是我们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路易斯问道。

齐楚雄沉默了，他知道此刻再多的安慰也无法让路易斯痛苦的心情得到安慰，而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托在路德维希身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