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缓慢的行走，均匀摇摆的节奏对于怒放来犹如摇篮。折腾了大半夜，又哭过，她早累的依偎在飞扬怀里睡着了。

不知道有没有好梦，但她看起来睡得很沉、很香甜。

龙清泉一路上都在沉思，偶尔看怒放一眼，也不话。火把在夜风中“噗噗”的响，火焰更像是在挣扎，光影扑朔，映衬的所有人的脸孔看上去都有些古怪。龙清泉听到怒放均匀绵长的呼吸，知道她正在深睡，这才轻轻的开口。

“我看的很清楚，根本不是怒放在操纵花，是花自发的在战斗。”

“嗯，好像是这样的。”飞扬道，“似乎怒放有危险，花就会出手保护她，怒放自己根本不需要操纵的。”

并且，花对外界的反应似乎和怒放的情绪有很大的关联。

韦炎见和他准备对花动手时，花压根没动静，是怒放叫它逃走，它才带着怒放跑掉的。然而，怒放一旦有危险或者本身察觉到危机时，花就会感应到，立刻爆发。

感觉，花是置自身安全于不顾，完全以怒放的安危为生存目的。

太古怪了，有不符合常理。

“呵呵，这个保镖也太称职了！”龙清泉笑起来，显然，根据眼见和耳闻，以他敏锐的判断力，很快得出了和飞扬相近的推断。

“叔爷爷，以我对怒放的了解，她不适合战斗，花虽然强，怒放本身却心理承受能力不足，所以……”

“我明白你地意思。换成是我。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把这样一个宝贝交给别人地。”龙清泉意味深长地看飞扬一眼。道：“其实。怒放是嫁到那昆。还是留在飞扬城。对我来没什么区别。可女大不中留。她始终是要嫁人地。这对象嘛。你可真得要慎重。”

“我是想把怒放留在家里。”飞扬笑一笑。“我不就是前例么。遇见合适地可以招赘入门嘛。”

“呵呵。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一举两得。”

飞扬听他这么。暗自松口气。道：“御道那个叫韦炎见地年轻人。我看不错。他比怒放也大不了几岁。人又老成。”

何况。飞扬也看出来了。韦炎见对怒放有些牵挂。

谁知。龙清泉听他提及韦炎见。眼色一沉：“绝对不行！”

飞扬怔了。他依稀知道，十二名门，包括龙家，对御道的态度都算不上友善。据很多年前名门世家就曾经拉拢过御道，可惜对方不肯依附于任何一个家族。这并不出人意料——御道的传世历史超过大部分名门世家，早已经是自成一体的大势力，若彼此合作，还有商榷的余地，谈及依附，根本没有可能。

龙清泉缓和一下脸色：“我不是对御道有什么意见，如果是别的御道子弟，倒可以商量，但是，韦炎见绝对不行。”

“这是为何？他十分出色啊。”

“就是因为太出色，才不合适。妖兽至尊不是人人都能操纵的。妖尊是何等的傲慢？能被它看上眼、屈尊合体的，断然是御道中最出类拔萃之人。你可知，这千余年来，但凡能把妖尊封印在体内的，都是御道的领袖级人物？韦炎见又那么年轻，只要历练中不出意外，日后肯定是由他主持御道大局，你，这样的人能入赘飞扬城？那岂不是代表整个御道都要依附于你？又或者，你愿意怒放跟他走，把怒放交给御道？”

飞扬沉默下来。

确实，照龙清泉这么，韦炎见根本不可能和怒放有什么结果。世上有几个男人能为女人放弃功名利禄、梦想夙愿？而让怒放嫁入御道，飞扬自己不愿意。

“那就只能作罢。”飞扬笑笑，“这也只是我私下的想法，其实，到底是怒放嫁人，还要看她喜欢谁。”

龙清泉笑着头：“嗯，不急，怒放还，过几年再谈婚论嫁也不迟。”着，又不由得叹口气：“我记得你她有十六岁了吧？寻常女孩子十六岁正适龄，也就兰儿那样被天成娇惯坏了、舍不得让她嫁人的，拖到二十岁才和你成婚。可是，这女娃子怎么看着那么呢，感觉就像个奶娃娃。”

飞扬笑道：“可不是？我抱着她就跟抱着个女儿似的。”

“你呀！你和兰儿这么多年都没有子嗣，该加把劲了。”龙清泉似笑非笑，“怒放就算真当你们的养女，你还是少几个儿子！”

飞扬脸一红，不敢辩驳，含含糊糊的应承过去。

一路无话。又行了几里路，龙清泉辞别，转道向东，自回那昆城去了，飞扬等人则慢悠悠的顺路往北。

“我大人，铁哥正好没老婆啊，嘿嘿。”少了“外人”，大家话自然随意多了，路上听到飞扬和龙清泉谈论怒放的婚事，有人开始乱鸳鸯谱了。

“他呀，见到女人都不出来话，能哄得了怒放吗？”飞扬想着都觉得好笑。

“嘻，当年也不知道是谁见到咱们姐也面红耳赤、紧张的不敢话来着。”一个年长一的汉子头也不回的撂下一句，他是龙天成的旧家将，口中的“姐”指的自然是龙兰心。

众人顿时起哄，飞扬有些恼，夹紧马腹快行几步，上去对着那人的马屁股就是一脚，惊得那马兀自冲了出去。

怒放也被惊醒，迷糊的看着飞扬，被飞扬轻拍几下，蠕动一下身躯，又睡过去。

“宗长的有几分道理，大人，我看您认怒放做养女算了。”

众人眼见飞扬疼爱怒放，纷纷都应声附和。

飞扬只笑笑，没有话。

垂眼看着怀里酣睡的人儿，飞扬心境奇特的平静，那种安宁，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他想，如果怒放有心上人了，必须嫁出去，自然是要认养女或者义妹的，但在这之前，不想认呢。

每每都是如此，拥她在怀时，他就会忘记整个世界。现在的他，竟然希望回家的路越漫长越好，最好遥远到天的尽头。

不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私念，不是不清楚心底里深藏的那份渴望。他只希望有那种奇迹发生：怒放永远不会长大，永远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永远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哪怕他和她永远不会有结果，哪怕他没有理由便无法踏足那个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院。

他不清楚这样的依恋是什么时候产生的。或许遥远在怒放去家千里的落泪之时，或许近在她寂寞的孤坐迷花之上，又或者是，因为她总是用单纯、依赖的眼神凝望他，一如无助的孩子瞻仰她的父亲、迷途的羔羊膜拜她的神。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对怒放怎么样。他没有想过试图诱惑出她的爱情，他知道，她不懂爱情；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现状，他知道，他有妻，还是一个默默的站在他身后支持他、为他付出，值得他爱、值得他敬重的妻。

世上安得双全法？他不能辜负龙兰心，便只能辜负自己的渴望。

龙兰心会是他一生一世的妻，是他永不可或缺的另一半，所以，怒放只能是他深藏心中的一份惦念和甜蜜的负担。

然而，在他毫不迟疑的要坚守自己的婚姻之时，他永远不会想到，世事总是无常。有的时候，命运的手总是恶魔触角的延伸，每每把人推向最惧怕的深渊边缘。

龙清泉的态度好似一个风向标，接下来的几天里，各大家族的后辈子弟纷纷辞行，龙纹因为是自家人的关系，理所当然的留到最后，甚至于，还特意向怒放辞别。

那天怒放坐在院的台阶上发呆，龙纹走了进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

怒放抬眼看见他们时，忍不住多看了那女孩一眼，然后，转过眼球，刻意的不再看他们。龙纹和她了些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她也没注意龙纹的神色，只是，不住的摆弄脚边的花草。

“你为什么盯着我看？”那女孩反倒开口了，刁蛮的声音。

怒放怯怯的抬眼：“我没盯着你看。”

“你看了！”

“没有……”

“你明明看了为什么不承认？”女孩竟然扑到怒放身上，揪住了怒放的衣襟，怒道：“有什么好看的？我头上长角了吗？”

怒放吓得，真的抬眼朝她头看去。一边的龙纹不动声色，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女孩扭住怒放无理取闹。

要不是飞扬和龙兰心过来了，那女孩估计和怒放拉扯个没完。飞扬看见怒放几乎倒在台阶上，一个陌生的女孩压在她身上大吵大闹，吃了一惊。等他把女孩拉开的时候，还听见她在嚷嚷：“你那是什么眼神？真没礼貌！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干什么？”

飞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问：“怎么回事？”

“我看了她一眼，她就骂我……”怒放委屈的道。

“这是谁？怎么进来的？”飞扬皱眉。他不记得府中有谁家有这样一个女童。

龙纹道：“欢儿是家里的孩子，和宗长一起来的。前几天宗长先回去了，所以由我带她回家。”

飞扬暗自纳闷，心道，怎么完全没听龙清泉提起呢？更何况，龙清泉此次来飞扬城不是探亲游玩的，带一个后辈子孙过来做什么？但龙纹既然这么了，还把女孩的身份的含糊不明，他自然不好深究，便松开那女孩，把歪在台阶上的怒放扶起来。等他一眼瞥见怒放白玉一般的手臂上蹭破了皮肤，心中不免生出恼怒来。

不管这女孩儿是什么身份，她再不懂事，龙纹也不懂事吗？怎么看着她胡闹也不劝阻？

“没事吧？”

怒放摇摇头，没话，却悄悄的扯一扯飞扬的衣袖。飞扬看出她神色有异，便道：“兰儿，你在这先陪下龙纹，怒放胳膊破了，我带她去搽药。”罢，也不理会那二人的反应，拉着怒放走开。

进了怒放的房间，飞扬这才低声问她怎么了。怒放有些颤抖，直接扑在他怀里，抽泣的道：“那个人为什么带一个妖怪孩过来？她知道我看见了，老是问我为什么看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妖怪孩？你看见什么了？”

“那个女孩，背后长了一双翅膀。”怒放着，心里不由自主的就恐慌起来。女孩是龙纹带来的，她也知道龙纹和龙清泉是一起的，龙清泉那天还追问她为什么会识破蚺的吞噬技能，当时要不是飞扬在旁边帮她圆谎，怒放肯定应对不了。她又不是真的傻，怎么会察觉不出不对劲？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又急又慌，只能扯着飞扬哭。

“翅膀？”飞扬愕然。心道，那女孩哪里长了什么翅膀了？

正要仔细追问，他突然想起龙清泉那天问的话。这位运筹帷幄、日理万机的宗长不仅对怒放表现出了出格的关注，还追问飞扬，怒放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飞扬暂时是没搞清楚怒放的翅膀是怎么一回事，但也足以反应过来了，低声道：“别哭了，这事不许出去，谁问也别承认，知道吗？就当你什么都没看见过。”

怒放忍住泪，头。

“你乖乖的呆着，我先去把龙纹送走，他今天就要回去了。其他的事情，等我回来再，好不好？”

怒放答应了，飞扬便出了房门。抬眼一看，龙兰心正站在回廊的对面，静静的望着自己。

刚才他拥着怒放话的那一幕，不出意外的全部被龙兰心瞧在眼里。

飞扬呆了下，却又没法当外人的面做过多的解释——龙纹和那女孩就站在台阶下。更何况，想到怒放刚才的那些话，飞扬十分忌惮二人，只想早送走他们。

“兰儿，我们先送送龙纹，回头有话对你。”

龙兰心淡淡一笑，并不话，瞥一眼怒放的房间，裙摆如水荡漾、绣鞋落地无声的跟在飞扬的身后，端庄高贵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