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好鼠知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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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一前后,也就是春分后十五日左右,便是清明。清明又称寒食节,也有踏青节、三月节之称。清明和上元、立夏、端午、中元、中秋、冬至、除夕一起并列为古时重要的“八节”之一。《岁时百问》有云:万事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为清明。此时的气候逐渐转暖,但也未能彻底摆脱春寒大势,故而冷暖不定,阴晴多变,当家的主妇们须得格外操心换季衣物的添置洗晒事由。

随着清明将近,农田间的肥水管理和防治虫害等杂事也显得尤其重要,毕竟“清明时节,麦长三节”,此时如果不妥当处理春耕杂事就会直接影响到秋收的成果。虽说有了不少经验,刘树强依旧心中难安,手脚发痒,胡氏见他难受,也只得随他每日大清早就出门带领农工下到各处田间行防患之事。刘树强倒好,伺弄庄稼比收田租还尽心,日日都带着满脚泥巴回屋里,只让胡氏摇头不语。

清明前三日,是刘家的油田鼠正式出棚待价而沽的日子。只因清明节当日和过后很长一段时间的俗礼杂事繁多,除了家家户户都要扫墓祭祖,还得尊着寒食节的规矩禁火吃冷食。就当地的乡俗而言,为着怕吃冷食闹坏肚子惹疾病,每家每户也当准备开展一系列热热闹闹的野外活动,例如骑马踏青、蹴鞠打秋千、插柳拔河等等。庄户人家尤其讲究个热闹,也有为了春耕重事找彩头的意思。

头两年回村时,刘娟儿才知道古时的清明节礼如此热闹好玩,让人在追忆亲人的淡淡愁思中平添了许多赏春之乐,坏就坏在恰好赶上油田鼠填食成功等着出棚这么一出大事,刘娟儿和虎子都怕耽搁了,只得连夜费力赶工,匆忙将开棚的日子定在清明前,就怕盛蓬酒楼那头到了清明当日便会抽不出空来!

这日,巳时一刻。虎子抹着满头大汗迈进后宅的大厨房里,抬眼只见刘娟儿正呆在灶头前挥汗如雨地掌勺,一股接一股浓郁的香味儿迎面扑来,只令虎子惊喜中犹带着几分忐忑。他几步凑到刘娟儿身后,先扭头对帮厨的古婆子寒暄了两句,这才伸长脖子朝锅内探去,只见一大锅红焖鼠肉正到火候,刘娟儿头也不回地嘱咐道:“哥快给把那个攒菊花纹的大白瓷盘子端过来,这就要起锅了!”

“嗳!你当心着点儿,别被油星儿给烫着!”虎子急忙找来刘娟儿特意为了呈食备下的精致瓷盘。刘娟儿扔下炒勺。双手用力端起大锅朝盘中一倾斜。只见油红发亮的肉块混在汤汁里荡漾开来,浓稠的汁液挂带着肉块缓慢而下,一截又一截地团聚成盘,足见其中油水的丰厚。

“别说。瞧着还真香!光是看一眼都让人流口水,还是我妹子厨艺高超!让哥先尝一口吧!”虎子搓搓双手,两眼泛光地朝瓷盘伸出“虎爪”,刘娟儿嗔怪地翻了他一眼,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背上,惹得不远处的古婆子欢笑连连。

“少爷手急了,且别忙着吃!小姐说要让汁液的味儿混着肉在盘子里焖一焖呢!唉,我古婆子做了一辈子饭,就没见到过小姐这么高超的手艺!啧啧。这再往后两年,怕是媒婆都要踏破门槛了!”古婆子笑得满脸皱纹开菊花,乍一看倒十分吻合清明的节气,刘娟儿瞧着好笑,随手翻了个盘子扣在红焖鼠肉上。扭头对古婆子接口道:“您家可别抬举我!就我这手艺也不过是呆小厨房里玩儿出来的,您可别乱嚷嚷,省得别人说我不矜持,会点子皮毛就卖弄手艺!”

“这个自然!小姐天赋异禀,随便玩玩都能做出这么好的菜色,我老婆子又不是不懂规矩的,自然不能嚷给外面那些小子们知道!”古婆子点着头笑了笑,就手将一只洗剥干净的油田鼠摔在脚边的木盆里“小姐以后的手艺更地道了,那也是不能乱嚷出去的!只等说亲的时候学给媒婆听就行了!呵呵!”

刘娟儿被她“呵呵”出了一背心的冷汗,急忙用胳膊肘捅了捅一脸馋相的虎子,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快帮我把古婆子给摘出去!唉……若不是我不忍心下手,万也不会喊她来杀生洗剥……哥,都怪你!你非说瞧着这些油田鼠就如同瞧着自己的孩儿似地不忍心动手,不然我也不用让古婆子知道我的手艺呀!”

“得,我那不是实话么?!你倒是说说看,这两年多我是不是和这些小野物儿同吃同睡?便是养个猫都有感情了,别说……唉,好了好了,哥替你掩护,你就放心接着做菜吧!”语毕,虎子飞快地一扭头,对古婆子换上一副和蔼的笑脸。

“古婆,您家也是咱们家唯一积古的老人,偏偏过两日就是清明了,我娘成天介的挤不出个笑脸,您也知道……去年清明那事儿闹得……算我求您了,您帮着去劝解我娘两句,这头也不用你管了,我帮着娟儿把剩下的菜都给料理出来就成!回头我让娘给您多扯几尺布料做新衫,就当是孝敬您的!”

“哎哟哟,少爷喂,这咋好意思?你娘那个人啊,啥都好,就是心思重了点儿!成,我老婆子就走一趟,免得到了扫墓那日娘子越发愁得不肯出门!”古婆子被虎子说得满心舒爽,顿时有了精神头,连围裙都没来得及解下就转出了大厨房。等她刚一走没影,刘娟儿忍不住轻笑道:“哥忽悠人的本事是越来越高明了!喏,这红焖鼠肉入味了,你快尝一口。”

虎子得意洋洋地一抬下巴,就着刘娟儿手里竹筷咬过那块鼠肉,顿时只觉得入口一股充满野味的清香,这红焖的部位主要是油田鼠下盘的肉,生生被刘娟儿收拾得软烂可口,仔细咀嚼,却又不失形同牛肉的那股劲道口感。虎子一脸幸福地咽下鼠肉,砸着嘴回味道:“不是我自夸,这可真是天上龙肉地下鼠肉!”

“胡说个啥呀!可别当着人的面说啥龙肉龙肉的,这么埋汰咱们大西朝的真龙天子,你当心被人抓到衙门去打板子!”刘娟儿不满地拍了虎子一把,也夹了口红焖鼠肉放进嘴里仔细品尝。她咬着咬着,脸上的笑容禁也禁不住,不由得自语道“当真是美味!太好吃了!今年咱家这批油田鼠总算是成气候了!就这口感,这回味,这股子天然的油香和药草香味儿,比烤野猪肉不知强上多少呢!”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兄妹两人几乎在厨房里打了起来,虎子舔着脸要多尝几口红焖鼠肉,刘娟儿记挂着爹娘和白奉先还没吃到,愣是不肯让他多吃。扭着纤细的腰杆子嗔怪道:“哥可真谗!!羞不羞?!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同小娃儿一样贪嘴!做这个可费功夫了。你好歹也给爹娘和白先生留一点儿呀!”

“哼。女子外向!留给爹娘是正理,偏你还记得给奉先留着!得了得了,哥就只多尝一口成不?!”虎子不依不饶地又抢了一口鼠肉,一边陶醉地咀嚼一边嘟啷道“就这个方子。娟儿你得卖个好价钱,我就不信盛蓬酒楼不动心!恩恩……真香……对了!你不是备了好几个菜色么?其余的在哪儿?”

“这个不急,我也就是红焖这个法子拿不稳路数才提前做出来尝尝!其余的清蒸、爆炒、油糟都容易得,就是炖汤……我觉着还是用腌好的鼠肉炖粥口感更好,炖汤倒是不太出奇!哥?哥!”刘娟儿见虎子还勾着头去瞧那盘红焖鼠肉,气急败坏地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我还要问你正经事儿呢!山庄那头差不多齐备了吧?你是打算啥时候和爹娘坦白?”

“急个啥?齐备是齐备了,总还得置办些家伙什,添些日常家用的玩意儿么不是?”虎子好不容易压下对红焖鼠肉的渴望,呲牙揉着小腿接口道“我是琢磨着还是先定下油田鼠的事儿要紧。那事儿还是先压两日!咱娘这几日越发不得劲了,我怕就这么坦白出去让她多想。左右清明那日咱也得上山扫墓么不是?倒时候我直接把人往庄子里一带,你再帮着说两句好听的话,娘看到庄子没准还会喜欢呢!”虎子挑挑眉,拂袖道“行了。咱快把菜端过去给爹娘尝尝吧!”

“爹可尝不到,不到正饭点儿爹哪儿回得来,这会子还在田里搂着泥巴亲香呢吧?!”刘娟儿撇了撇嘴,将大半盘红焖鼠肉搁在一个托盘上,双手捧起来对虎子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走。虎子略有失望地狠狠盯了那瓷盘一眼,转身朝厨房外一路疾走,他一边走一边东拉西扯,妄图分散刘娟儿的注意力,好让他能伺机偷袭,多弄几块鼠肉尝尝!偏偏刘娟儿也精得很,只不动神色地扯开话头,天一句地一句的,没两下就把虎子给绕晕了。

两人顺着青石板路面来到外堂和内宅的接口处,这里一头是空荡荡的甬道,另一头是柴房,虎子正为着不能多偷几口鼠肉生闷气,抬眼却见家中的几个长工统统围在柴房门口戏耍逗乐,也不知在唱什么大戏!只见木头在腰间扎了块长布,背着双手原地徘徊,不时仰起头挤出一脸忧国忧民的沉重神色。

刘娟儿和虎子顿时惊呆了,两人面面相觑,虎子一时间竟忘了偷吃鼠肉,一脸兴奋地低声道:“咱别惊扰他们,偷偷溜过去瞧瞧这是唱得哪出!快,你跟在我后头!”语毕,他形如顽童一样伏地身子,偷偷摸摸绕着路潜伏到柴房的一侧阴影处,刘娟儿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心酸地想,哥这几年压了这么多愁思在心里,别的不说,就说对武梅花和五子哥复杂的感情便不是一般的令人难受,可他却越来越像个顽童,一派的天真活泼,用满脸嬉笑强掩着伤心!

“咦!”虎子突然反手推在刘娟儿的额头上,令她从沉思中陡然惊醒,险些摔掉了满盘鼠肉。刘娟儿抖开虎子的手,刚一抬眼就发现白奉先正坐在柴房侧面的草皮上对他们微笑招手,一只手中还握着个竹筒,显然是特意躲在这里看大戏的。这些后生,明明都是满腹心事,倒还挺能找乐的!刘娟儿撇了撇嘴,跟着虎子溜到白奉先身旁,却见他“嘘”了一声,抿嘴笑着指了指长工们的方向。

刘娟儿还没坐稳,就听见核桃捏着嗓门哀声道:“当初我割肉救王,为的是一表忠心,岂料却落得如此冷境,当真是……苦啊!!!!!”闻言,虎子忍不住噗嗤一笑,将脑门一侧靠在白奉先肩上低声问:“奉先啊,这帮猴崽子唱的是哪一出?他们倒是兴致高昂,连活计都丢着不做了,怎么连五子也跟着起哄?”

“清明将至,还能唱哪一出?自然非《寒食传》莫属!方五也是难得雅兴,被那几个闹得不行,知道你和小姐正呆在厨房那头烹制油田鼠的菜色,他们便想趁机找乐!我已看了半响,这会子快到尾声了,瞧,晋文公准备放火烧山了!”白奉先明面是对虎子说话,实际上却一直含笑望着刘娟儿,刘娟儿满心不自在地挪开半步,垂着眼皮轻声问:“我却没正经听说过寒食节的传说,不如先生给我讲讲?我瞧他们几个动作滑稽,不说是悲剧,倒像是一出喜剧呢!”

“既然小姐有求,也该让我尝一口红焖鼠肉作为回礼才是!”白奉先挑挑眉,有意朝刘娟儿手中的托盘瞟了两眼,刘娟儿双手一紧,气哼哼地接口道:“原本就留了先生的份,这会子急个啥呀?若是让他们闻到香味儿,咱哪儿还有戏瞧?”

闻言,白奉先抿唇一笑,嘴角弯弯地低声道:“小姐言之有理,《寒食传》所言尽是悔,重耳落难外逃,途中饿晕在沟渠,忠臣介子推割自己的腿肉烤熟后与他喂食,救得他性命。重耳回国后成晋文公,独独忘了封赏介子推。介子推心灰意冷,带着母亲隐居深山,晋文公为逼他出山受封赏,轻信小人谗言放火烧山,最终烧死了自己的恩人和恩人之母,悔恨一生。过后每逢介子推忌日,晋文公便责令全国百姓禁火吃冷食,以祭奠介子推的忠魂,传说这便是寒食节的由来!”

语毕,白奉先眨眨眼,朝刘娟儿一伸手,刘娟儿一边唏嘘感慨一边地将手中托盘递了过去。白奉先就手将上扣的瓷盘揭开一条缝,小心地捞了口红焖鼠肉扔进嘴里仔细品尝,不顾虎子艳羡的眼神感叹道:“好!好鼠知时节!大虎兄,我且问你,精忠护主的介子推为何心冷到宁愿烧死也不肯出山见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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