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个大汉簇拥着将军下车，朝前走去。

脚下是平坦光滑的路面，将军隐约嗅到了海风的咸味，证实了自己刚才的判断。他们叫他填了一张跟住宿卡差不多一样捕，然后仍然蒙上眼睛，把将军送往一个舒适豪华的寓所，偌大个住处，只他一人下榻。

这里是高级别墅，四下有铁门，每个过道有“侍者”在“恭候”。

此后一连三天，无人来找麻烦。到吃饭时，自有人端饭菜进餐厅。将军吃饱喝足，不是上床睡觉，就是到花园散步，或者翻看书报，看电视。

第四天早上，他还在梦中，有一个侍者来到床前。这人身材瘦，长相失雅，年近五旬，额头正中有块刀疤，恰似多了一只眼睛。他喊醒将军，深深鞠一躬，轻轻道：

“打扰您了，先生。请问休息好吗？”

“不错。”将军翻一个身，乜斜着盯他一眼。

“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先生。”

“我什么都不需要。你是谁？”

“我是别墅侍者，随时恭候您的吩咐。”

“别墅？这是谁的别墅？”将军懒洋洋坐起。

“现在它属于您，先生。”

“谁派你来侍候我？”

“先生睡在这张床，我便是先生的奴仆。”

“那么，又是谁让我睡在这张床上呢？”

“这是上帝的旨意，先生。”

“我得这等消受，也是上帝的恩赐喽？”

“是的，我们每一个人无不承受上帝的恩泽。”

“你还有什么要呢，老弟？”

“我听您吩咐！”他虔诚地，一直躬着腰。

将军伸了个懒腰，还有些睡意不足。两只脚伸下床找拖鞋，侍者殷勤地替他将鞋套在脚上。将军取过一支雪茄衔在口，侍者已经利索地替他上火。将军吸了两口烟，坐在沙发上。

侍者恭立一边，不言不语。约莫过了五分钟，抽罢一支烟后，将军又上床，倒头就睡。并不耐烦地把手挥了挥，对侍者道：“没你的事了，你走吧。”罢面朝里，屁股对侍者。

“……满意这种生活吧，先生？”侍者却并没有走的意思，找话跟将军搭讪。

“满意极了，难得你一片好心。怎么称呼你？”

“我叫三只眼，先生。”

“哈哈哈……”将军翻过身来，泪水都笑出来了。

“……什么意思，先生？”

将军坐起来，盯住他额头上的“眼”，忍不住又笑。三只眼也笑。

“三只眼，烦你转告上帝，我很满意这种款待。现在我只想颐养天年，不耐烦有人打扰。”

侍者给将军深深鞠一躬，悄然退出。

将军又睡。他深知敌人正在运用“时光消耗效应”来剖析自己的心理状态，以从中探索自己深藏的秘密。只要稍有焦虑或不安，都会立刻使敌人产生怀疑甚至识破。

破案时限迫在眉睫，决不能表露出丝毫对时间观念的关注。他深信哈利·克卢斯曼比自己更焦急。

现在谁在时间的消耗中表现得沉练和麻木不仁，谁就可能是胜利者。他就这么懒散地磨着时间，吃了睡，睡足起床，不是看报看电视，就是游花园。他在书架上找到一本《圣经》，装着入神地时时研读起来，并且把它搁在床头，经常翻阅。

不知是幻听还是真实，他似听到有女人话。只是时断时续，听不大清楚。

第四天中午，三只眼进来问：“先生，需要女人吗？”

将军神秘一笑：“有吗？”

“有！对于先生，什么都有。”

“你给我弄一个漂亮的处女来。”将军笑笑。

“是，先生。”他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声“petticoat,”出去了。

将军依旧拿着《圣经》看。一会，话声又出现，并且听清了是青年女子的声音。只是她们的什么听不大清晰，将军聆听一阵，似乎是讲上帝主宰世界、弘扬神教、因果报应、惩恶抑霸、规劝暴戾恣睢的人归善等等。将军刚想丢书睡去，就听到稍微清晰的一句：

“来啦，有请先生。”——是女人的声音。

将军想了想，即穿上拖鞋，整整服饰，步出房间，循着声音走去。声音从一块大壁毯后面传来。将军站在壁毯前听了一阵，这回才听清了，是两位女xìng的私语。

将军面前的这块壁毯，画的全是曾情的萌发：五条腿的马，两条尾巴的兔，三条后脚的狗，围着一位全裸的美人鱼。那美人鱼的腰以下让一条巨蟒缠住。这时，笑语声又清晰传来。

将军伸手去摸那壁毯，莫想推得动它。

于是他退回房间，捧着《圣经》又看。一会，把书扔了，呼呼进入梦乡。

也不知多久，将军才又醒了来。侍者的那Petticoat，尚未进来验证他的何物主义。他睁开眼，又清楚地听到了笑声。

将军忍不住把壁毯自下而上卷起，里面露出一个圆窗，将军轻轻一推窗扉，里面又是一间不很宽绰的厅，明晃晃的雕花装饰灯在亮着。

将军从圆窗爬了过去，厅的右侧有一道挂有垂帘的门，笑语声正是从那边传来的。

将军慢慢踱步前去，掀开帘，里面又是另外一个天地——地上铺着榻榻米地铺，所有的陈设都按rì本的款式，可是一间rì本式的客厅。

两女一男，盘腿而坐，中间有一张矮圆桌。他们都背向将军，没有发现将军进来。男者约莫五十上下，颈肥体壮头颅尖，十足的像只海豚。两位女的极年轻，二十岁左右，从背后看，体态匀称，丰姿绰约，穿着不很奢华，但富于xìng感。

将军轻轻咳了一声，三个人都同时回头。面面相觑，谁也不作声。将军含笑招呼：

“先生姐们，中午好！”

“Goodafternoon,Mister(午安，先生)！”右首的女子微微起答了一句英语。

男士问：“先生从何而来？”

“破壁而来。”将军回手一指，也学着他们的姿势，盘腿而坐，笑道，“四天了，我才发现这里有个香格里拉。”

右首这位女子年龄稍大些，对年少的开口叹一声道：“优哉游哉！妹妹，从此多一知音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将军问他们。

“不知道，”右首的女子和男士异口同声。

“先生高姓，贵庚几何？”右首的女子问。

“姓周，痴长四十五。请教二位姐芳名？”

“我叫黄琳，妹妹樊茜娜。”黄琳娇滴滴答道。

“请教先生尊姓大名？”将军问男士。

“姓滕名海，号鳖。”声音尖细有些像女人。

“先生，您叫他‘海豚’吧，高兴时可称乌龟。”黄琳姐甜甜地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将军没有望他尊容，也没有笑，仍问黄琳姐：“二位姐仙居芳室，想必有些rì子了？”

“来话长……先生宝乡何地？”

“原籍甚江，在A市谋职。”

“呵，算是知音了，我就是甚江的。”黄琳姐高兴得将柳眉一扬。她面部有几粒好看的雀斑，话时喜欢拿大眼睛盯人，语声款款。樊茜娜姐却一直都不吭声，紧锁柳眉，含娇带羞，略微垂首，默默地坐着，一双眼睛又黑又大。

“密司脱周因何事来H市？”滕海问。

将军叹一声，没有立刻回答，似乎讳莫如深。黄琳姐似体察到他的心情，轻轻道：“我和妹妹为追寻zì yóu而来，不想才踏上码头……”她吐出一串轻叹，“与世隔绝，蜇居此室已三度chūn秋。此位‘乌龟先生’更久，前后十年矣！”

“海豚”问将军：“密司脱周对此有何感想？”

“我么？”将军淡淡一笑。“都这里揾食不易。不瞒三位，我是杀了人逃来。只我周某胸无墨，虽略懂英语却素无大志。如果真能像三位一样长居此地，吃穿不愁，我是满足了。”

“如此我先恭贺二位姐大喜！”海豚笑。

“我姐妹俩喜从何来？”黄琳惊奇地问他。

“密司脱周正当韶华。地灵人杰，岂不是喜？”

黄琳姐桃晕满面，忙垂下头。许久，才轻声道：“这种玩笑，开不得……耶！”

“勿失良机，密司脱周乃难得的布尔乔亚！”

“先生闲居十年，难道还不先占喽？”将军笑。

“他……是宦官，先生！”黄琳姐捂住了脸。

“不瞒密司脱周……我的**没了。”海豚尴尬地，笑望将军。“恭喜艳遇！恭喜恭喜！”

“我留恋过去！用什么能代替过去，先生？”黄琳姐含情脉脉地望着将军的美男痣。

“罗曼·罗兰，‘对于一个不会过去的人，什么都不会过去’。我相信他的话。”将军。

“此话怎解？”她感到那颗痣很有雄xìng美。

“就是，会珍惜的，失去的也可复得。”

“呵，多美！——罗曼·罗兰是谁？”

“在我的寝室，有一本他的书。”

“书？我天xìng好奇，能否借我一看？”从未开口的樊茜娜，竟微笑了，泛动两个醉人的酒窝，眼睛带有迷人的神彩。

“我想，不妨可以借。”将军。

“什么时候去取？”她也盯着他耳垂下异常醒目的雄痣。

“悉听尊便，现在也未尝不可。”

“OK，那就——今晚。”她望他。

“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