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柯文垂头丧气。但仍衣着整齐，面孔未有多大改变。缺了的半片耳朵已经修补，装上半个假壳，头发刚好盖住，不留意者真看不出耳朵有伤残哩。

预审室里，吴峰面前的桌上搁有两只大差不多一样的rǔ白sè瓶。稍些的那只，是任柯文从丁彦玲身上搜去的那只。那大的就是破获宋案时缴获的那只了。

任柯文颓丧地坐在一张椅子上，低垂下头。坐在审讯台上的，是方琇奎将军和吴峰。任柯文并不怕目光炯炯的方将军，而是怕铁青着脸的吴峰。

开场白之后，任柯文态度还好，表示愿意交待一切问题。

“你为谁卖命？”吴峰问。

“克格勃，一个勾鼻子的北极熊507，他骗了我。”

“那你吧，”方将军并不按照审讯程序，因为他急需许多东西。

任柯文一声长叹：“我的代号叫‘黑海犀’，受北极熊507所遣。我此行目的，第一是设法对丁炯进行策反，叛逃苏联。因为他的化学发明具有很高的科学价值，苏联认为他的‘丁氏反应’很可能就是一种物质与反物质的‘过程’。第二个方案是借历史旧事要挟丁炯制造一瓶J·K氏液晶，并把制造J·K氏液晶的秘密拍摄下来。如果他不愿叛逃，把这两件东西弄到手手，就把他一家都干掉。”

“你不是东方人——你到底是谁的遗种？”吴峰走近他，打量一番，这家伙的头发只有一个圈，另两个是人为的。

“我……在哈巴罗夫斯克孤儿院度过自己的童年。六岁进东方专门语言学校，那里用华语讲课和生活。我们的课程，我所接触的人和事，还有我们的衣用户群住行全是中国式。毕业后我进高等间谍学院，接受特种训练……我们都没有名姓，教官按座位编号直呼我们。座位每年变换一回，我的名字先是65，后来是22，再后来是34……当我学业决定了我应该跟丁炯打交道时，我才有了一个正式的人名，叫任柯文……以后的，都如您所意料的那样。”

他迅速瞥了吴峰一眼，放低声音。

“我的计划正当顺利，您就来了，给丁炯灌输了您的思想，打乱了我的步骤。我不得不放弃第一个方案，执行第二个方案……”

“你的生身父母呢？”吴峰极力制怒，把钢牙咬了咬回到座位上，问。

“请原谅，对此我一无所知。我可能是随便哪个城市街头的弃儿。当我对人世间开始有一印象的时候，就记得自己是吃孤儿院的面包和牛油长大。天啊……此番我到丁炯家，所接触的人和事几乎都是我在间谍学院的翻版！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是A市，那里是高级间谍学院。”

“真正的任柯文呢？”

“无可奉告，因为我就是任柯文。”

“丁炯的‘历史旧事’是什么？”

任柯文咽一口唾沫，请求再给一支烟抽。方将军给了他。他贪婪地连抽了几口，才沮丧地：“我知道的并不多。只拿他一张过去的相处给他看，他立刻就折服了，并不费多少口舌。因为他害怕我把相片寄给你们。他愿拿他的发时换回这张相片。”

“一张什么样的相片？”

“一张他跟国民党军官举杯合影的相片——1948年底，他在歌乐山跟军统特务签订了一个‘J·K氏技术交换合同’。”

“照片呢？”

“烧了。”

“国民党军官是什么样的？”吴峰问。

“男的少将，留短须，长脸。……两眉之间，好像有一颗痣。”他回忆地，“女的也是将官，很漂亮。丁炯站在他俩人的中间，三人举杯。”

“你准备把瓶带给谁？”吴峰问。

“应该是给谢尔盖的。可我……”

“如果我们不惊动，你打算在丁家多久？”

“不知道……即使策反不成，也要把制造J·K氏塑和J·K氏液晶的秘密弄到手，然后把他一家都杀了才离开。”

“有人配合你的行动吗？”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如有，他们自己来找我。”他不敢望吴峰，“只要他叫‘木马’就是了。”

“还有什么？”吴峰逼视他。

任柯文此刻最怕吴峰：“我们的目标是丁炯的发明，再没别的，北极熊507不容我有别的活动。可是，……阿玲的女友多，平常都来玩，出出进进垢。7月27号早上她一家都外出，有三个姑娘来找她，其中一个佩珍珠项饰的还捎了东西。因阿玲不在，放下东西就走。那量捆书，给阿玲的，包装纸边角贴了个儿童玩具木马，我就知道是给我了。拆开来，有几本是另外捆了注明给我的。里面一本《俄汉大辞典》，挖空两处，都放了两把钥匙，一个特制的金属盒，是用来录制丁炯的实验过程的，还有一把手枪。我就知道是谢尔盖或者‘木马’送来。里面还有一份密码指示，要我把丁炯制取J·K氏液晶的秘密技术录制后，交给晋阳路同源药店的阎老板……从丁家化装成彦玲出来后，我直奔韶关，因为我知道不久A市将全面封锁搜捕我的。我给了司机五千块钱，不到下午三他就把我送到韶关。我计算了路时间，在他的车里放了定时炸弹。然后我到韶关邮局，把录制有J·K氏液晶制取秘密的盒寄给了晋阳路同源药店的阎老板。韶关火车站有一个我们的人，他帮我整治好了耳朵，给了我一张当晚开往běi jīng的16次特快卧铺票。我……为了除去后顾之忧，就把他杀了藏尸，当晚就上了北去的火车。”

“两把钥匙，都是什么样的？”吴峰问。

“钥匙很大，两寸多长。有一把中间有九个可转动的号码数，柄是硬塑做成，像一朵梅花，有七个花瓣。另一把几乎相同，只是齿向相反，中间九个可转动的数字都是‘O’。我就收了。8月10rì中午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位姑娘的声音，约我晚上参加青年文化宫的舞会，告诉我穿白衬衣，领口上打个黑蝴蝶结——带上钥匙，我求阿玲陪我去，因为我猜到我的活动一定受监视。和阿玲跳了两轮，第三轮就有个女郎来邀我跳。舞中她告诉我她是‘木马’，要我把钥匙给她。我认出她了，她就是那位送书的女子。她很漂亮，身段高挑，皮肤嫩白，薄唇嘴，留披肩发。普通话讲得很好，颈脖上佩一串很jīng美的珍珠项链——还佩一串耳坠。”

吴峰走近他，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厉声喝道：“还有什么？”

任柯文恐惧地摇了摇头。吴峰下死劲盯他的脸，冷不防给了他狠狠一击！只听“哒！”的一声响，任柯文连人带椅仰翻在地。吴峰又一把将他提起，他被这一拳打得鼻青脸肿，口鼻淌血，耷拉着头，周身一个劲打颤，白衬衣给血染红了。

吴峰还不解恨，但终于忍住了愤慨。他钢牙咬一咬，喝道：“你这孽种，抢去瓶，为什么还要害人？”

任柯文面sè灰白，周身冒汗。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他知道吴峰已经暴怒。中国人最大的仇恨莫过于杀父jiān妻，这是教材上提到的。

听吴峰问，他又不敢不讲，刚要开口时，吴峰放开他的头发，不许他讲。方将军按电铃，进来两个战士把他押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