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她告诉吴峰她家在南郊东风社十三大队柳石条生产队。吴峰把车开得飞快，不多一会过了桥，越过铁路，出西场了，前边不远一条巷，便是柳芸的所在。

当车经过一间高堂瓦舍前面，柳芸从车窗向外啐去一口，那公鸭的家。往下第三间，便是柳芸的家。

吴峰在一间半新不旧的瓦房门前停车。前面不远，就是市郊，稀稀落落长有几棵无花果树，再往前也仍然是无花果树。

她家不算宽绰，却也林件不缺。她想张罗茶烟，吴峰拦住她，叫她找出那个公函信封。

她进里屋，不一会捧来一只很大的信封。里面已空，她她从邮差手中接过时沉甸甸的。吴峰没有问，信封没有邮票和邮戳，他心翼翼地收进一个公文包里。

柳芸在一旁冷眼观看，似看出了什么名堂来，恨一声：“撇家伙，他要有什么我就跟他离！”

吴峰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相片给他看。她看了，惊讶地张大嘴巴，再不出话——周大瑞西装革履，几乎换了样，夹杂在一群旅客手中，手中拎一只大皮箱。

柳芸发一声喊，跑进房间里看，真的那只大旅行箱不在了！她慢慢走出来，浑身无力地靠在门框边。面sè无血，两眼无神，不发一言，也不哭。

“你丈夫在山上杀了人，三天前逃往H市了。”

这个打击太重了。柳芸身子慢慢地软了，最后坐在了地上，低声抽啜起来。吴峰同情地对她道：“事关重大。你如果讲出去，不仅被害者家属找你要人，也影响你和孩子的前途。”吴峰用严肃又带有jǐng告的口吻道，“在公安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请你注意保密，自己懂就行。老人孩子都决不能懂，不要告诉谁。知道吗？”

“我懂。”她虚弱地，“人命关天，我懂。”

“这就对了，”吴峰安慰她，“事情由我们来处理。你要有事，随时可以去找我，别打电话。”

柳芸二话不，趴下地，给吴峰叩头。

回到侦办室，吴峰立刻派人把信封送技术处。然后大家扯了一阵万一方主任“入虎穴”方案获批准的话，应该在柳芸这边做些什么应急或应付万一的准备，以便助方主任赴港一把力。

卢健锡少校派人把那辆越秀牌汽车的勘验结果送来了。汽车门把上和方向盘上留下的若干个指纹中，有一个是漩涡型指纹，是一个中年男xìng的指纹。

火炬牌车轮和车轮上的泥巴，跟白云山上麓湖畔荔枝丛林间公路上的车辙和地上的泥巴一致。结论是：白云山副食品加工总厂被盗而丢在海珠广场上的车，就是跛足者在白云山乘坐逃跑的车。

中午两，经过jīng心化装的吴峰蹬了一辆脚踏三轮，跟在市新华书店副经理娄大姐蹬的另一辆脚踏三轮的后面进了白云山牛nǎi加工厂。

两辆三轮车都装满了书。吴峰头戴一白礼帽，鼻梁架一副太阳镜，留一扎鲁迅须，也镶一口大金牙。

刚到职工宿舍门前，就围上来一群人。还未到下午上班时间，大家乐滋滋地翻书看画。很快售出了一批书画，娄大姐高兴得合不拢嘴。上班时间到了，工友们才依依不舍离去。吴峰没有见霍天臣，便提议到车间去转转。

到了车间前面，几位工友闻讯出来，在书堆里东翻西翻。但仍不见霍天臣。吴峰不便打听，就捧一堆书进了车间，到处兜售，仍然不见霍天臣。他只好捧着书出来，刚好碰上霍天臣！吴峰不露声sè，把一堆书送到他面前。

“师傅，买本书吧？”

“书？嗬，对不起，手头没带钱。”他并不认识吴峰，也没有留神吴峰的脸。吴峰看清了他的龅齿，金牙，脸上几个麻斑，快速眨的眼皮，也注意了他略微跛的步履。四十多岁，中等个头，正开始发胖。

“有本《xìng的知识》，买一本吧？”

“没有老婆，用不上。”

“果戈理的《死魂灵》，世界名著。”吴峰热情得很，硬是塞了一本给他。霍天臣接过，“劈啪劈啪”地翻一阵，连“好香！好香！”

“没带钱？”吴峰现出失望的样子，“那只好下次再买喽。”着就想把书拿回，不料霍天臣拦了他的手，道：

“老弟，就算借钱我也买了。”着，他拍了拍旁边一位低头挑书的工友。“老哥，借两块钱。”

老工人把钱给了吴峰。吴峰见钱不经霍天臣的手，于是也不找回零钱，又抽出另一本来。：“这师傅，喜欢果戈理得很咧。呶，还有一本《钦差大臣》，也是他的。”着，把一本很厚的jīng装本“啪”的一声放到他捧着的那本书上。霍天臣猝不及防，接在手，不高兴地翻过正面来，却是一本厚厚的《中医学概论》。吴峰看见，忙把书拿回，抱歉地，“对不起，拿错了，《钦差大臣》在这里！接着换上一本《钦差大臣》……

回到市公安局，吴峰把《中医学概论》给了卢健锡，马上验证，取到了霍天臣的指纹，属漩涡型指纹。这个指纹，曾经出现在如下物证上面：

白云山案件中，郑少岗手中的TV—45型美制无声手枪的枪柄上；

8月23rì凌晨二时十三分被我击落的，发自东北方向的空飘气球悬吊的红外拍照仪上；

8月22rì下午被盗，25rì清晨发现被丢弃在海珠广场上的，已被确认是23rì凌晨三时左右白云山案件主犯跛足者乘坐逃跑的市副食品加工总厂一辆越秀牌四吨货车的车门把和方向盘上；

从周大瑞家得来的那个“公函”信封上。

至此，霍天臣的特务面目终于暴露。吴峰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