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廖文光作为大人物也暴露了,凌蔚茹才知大势已去。
她趁他匆匆去太平房之机,借夜sè掩护,猫一般溜到了医院后花园一片茂密的芭蕉林里。她知道这里有一个通往外面的门,只是这门已被堵死。她不愿和巡逻民兵碰硬,因为这会使她功亏一篑。
凭借依稀的月光照路和蕉丛的掩护,她躲躲闪闪,不一会来到了一排长长的单人宿舍后面。这是一排危房,无人居住,房前房后长满杂草。
在危房与医院围墙之间,是一片矮栗树和高苦楝树,中间一条环院荒道已久弃不用,到处是一堆堆旧砖瓦、木料、水泥预制件、断电杆和许多废置的医疗器械箱。
凌蔚茹一时找不到那个被堵了的后门,她记不得它的方位了。
正当辨认方向时,突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轻微响动,像是树枝折断的声音!她急忙蹲下,一动不动地凭息静听。
三分钟过去了,除了虫的鸣叫,什么声音也没有。
夜是这般恬静。动物夜间不会踩断树枝,她想,要不是岳克跟来,就必然是别人——而岳克决不会是!
她悄悄抽出一支巧玲珑的手枪,推弹上膛一声音也不响。这是一支零38口径的镀镍女式手枪,打时近似无声,穿透力极强。她首先想到的是有人跟上来。
秋虫叫声不息。大约又三分钟过去了,什么异常响动都不再出现。她便心翼翼地葡伏着,挪动着向前,一响声都不让弄出来。
她越过一个两片林之间的开阔地,便猛然向前窜几步,而后突然蹲下,回转头观察动静。
终于,她发现了距自己二十步的后面有个黑影慢慢摸来,她紧张得停止了呼吸,心都快蹦出口了。
借着月光,她断定只有一个追击者,这才略略放心。那黑影迅速靠近,她端平了枪。医院后门不远便是南街,能够到得南街便是她的天下,因为她已事先在南街布了jǐng戒。
那跟上来的的,在黑魆魆的夜中犹似鬼影。很快,一个黑影出现了,她勾动板机,“啪”地开了一枪,只听“哦——”一声,接着传来“扑通”一声,有人沉重地倒在地上。
她即回身就跑,月光正好为她照路。当来到被堵了的后门时,只是一扇朽烂多年的木板门,她不费力就出去了。
为了预防有jǐng犬追踪,她再一次涂上灭痕剂。这里已是南街地段,左侧的高墙便是南溪公园。不一会进入南街,确认无人跟上来后,她才感到一阵疲倦。
街头一间房屋的左角下,有用黄粉笔字画的一个“X”号,她轻轻学声猫叫。
门开了,出来两个壮汉。两人的左臂上都缠有一条白毛巾,是她事先布置的人。她对他们:“留意,我后面可能有人。”二人一听,立刻左右分开,消失在房角后。
凌蔚茹疾步如飞,进了通往南溪公园后门的巷。不久便来到南溪公园铁门外。铁门两侧,各站立着一个左臂缠白毛巾的汉子。“死守,不准放谁入内!”她告诉他俩,就攀援铁栅门,跳进里面。
公园里所有的灯都熄了,但月sè很好。往南溪山上去的路口,有一棵老橡树。橡树不远是一片灌木林,怪石嶙峋的南溪山东峦的半山中,朝南溪湖的方向有一座六角亭。
凉亭边有一株千年古榕,无数的须根盘错着扎入岩缝之中。凌蔚茹进古榕下走去,不防身后传来一声吆喝: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凌蔚茹一吓,老实地举起双手。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她很熟悉。
“把枪扔了,向前走三步。”
凌蔚茹把枪扔在脚下,向前走三步。黑暗里走出一个大汉,捡起枪,把她全身搜了一遍。
月光明晃晃地照着。她脑海里一个劲地嗡响,她已毫无所想,只是哀叹自己如此轻易落网。那人押着她左拐右弯,进了公园里一个未加修饰的旧防空洞。洞内堆放许多原木,还散出松脂的清香。
尔后,他燃一支蜡烛,用手遮住烛光,不使她看清自己的脸,引她进了弯弯曲曲的深洞。到了里面,他把蜡烛安放在一块突兀出来的石头上。这才道:“回过头来,看我是谁!”
凌蔚茹慢慢回首,不由低吟一声。因为她看见了那人两眉间的大痣,下面是一张熟悉而可憎的老脸!只是不知为什么,左额角多了一道狰狞的刀疤。
望着他,她面sè苍白,险些瘫软在地——人人都认为已经死去的人,许多年再无人提及的人,如今竟又出现在人世间!
“没想到吧?”汤子亮冷笑。划火燃一支烟,“别紧张,我不是蒋子兴那号人,何况你我曾做过一段露水夫妇。我们公事公办,不许提往事。”着,把手枪扔给了她。
“您就是木马?”凌蔚茹这才有如大梦初醒。
“既是前夫人,这联络暗号便免了。”他。他曾是她的第三丈夫,但只做了半年,就被水xìng杨花和另有谋算的她伙同第四丈夫扔进嘉陵江。“我大难不死,投靠了苏联。端人碗吃人饭,就该感恩戴德报效人家。”
“这里不能久待,我和岳克都暴露了。”
“谁是岳克?”汤子这大惊失sè,急忙问她。
“……您到这里以后,没去见过他?”
“我谁都不见。只去找过罗梓丹和你。”
凌蔚茹头,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他是继宋宪瑜之后的全国总书记长,‘狐王’。”她见汤子亮还懵,便把岳克如何受**“木马”之骗了。还罗梓丹已死的事。
汤子亮懊悔不及,1950年初期,凌蔚茹作为宋友兰的代表曾暗中跟苏联的情报特务交往过两回。一回是在狮子巷自己的家,一回在罗梓丹店内。
1950年2月以后这种交往便中断了,个中原因也许是签订了为期三十年的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后,苏联主动停止了这种有碍两国关系的情报搜集,可是,十多年来这里的变化苏联不懂,所以汤子亮此行当然不知道罗梓丹的情况,才几次进出那两个地方。
而汤子亮找她的目的有两个:一是重金收买“狐后”凌蔚茹,因为KGB知道她亲美,但在她手中握有许多机密,特别是“五二三”机密。
如果收买不成则宁可杀掉她,也不能让“五二三”机密和三环党落到美国之手。
二是此行带来了一批炸毁“五二三”工程的微型爆破器材,准备对“五二三”工程实施全面爆破。
这项计划,非她执行不可。但这些爆破物资不便随身带,已采取分封运送方式。运抵后,得有个藏匿之所。这也就是“特洛伊木马”计划的内容。
凌蔚茹并不知道三环党全国总名册在廖文光之手。她以为名单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因为十五年前她将缩微胶卷名单用J·K氏塑灌注固封后即交给了海因茨,他死后多年来便未知下落。
今见到汤子亮,她又决心投靠苏联了。她很懊悔把赵基仁的病历交给“狼”,她以为那就是唐化复制的总名单。她望着汤子亮,忧心忡忡道:“我担忧出不去了,明天他们就要全市大搜捕。”
“我有苏联外交护照。这么吧,离开这里北上,先到苏联大使馆。”汤子亮问,“名单和‘五二三’机密胶卷呢?”
“名单,你们迟了一步。”她犹豫地,“美国派来的‘狼’已拿走,‘五二三’胶卷在我这里。”她拍一拍左腿,“用J·K氏塑包在里面了。想取出它,你们得把那老杂种弄到苏联。”
凌蔚茹的暴露和三环党落入美国人手里,“特洛伊木马”计划算是惨败了。汤子亮十分懊丧。
他想了好久,觉得这么回去无法向克格勃交差。于是问她:“你打算怎么做?”
“依照您的计划,先去大使馆躲躲吧。”
“不,”汤子亮摇头,一改初衷。“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我你都不宜离开……”他见凌蔚茹诧异,拦住她不许她。
“情势危急,现在马上离开A市!明晚九佛山祖庙公园见。”不待凌蔚茹答话,又道,“我先走,你后一步。”罢吹熄蜡烛,握枪走了出去。
凌蔚茹原地呆立好久,才慢慢回过神。她深知如今已危机四伏,谁的话都不足信。只是明天如何把赴港证件弄到手,倒是个头疼的问题。
思忖片刻,蹑手蹑脚离了防空洞,来到距大铁门不远的那丛矮林下边。她恍惚觉得后面山似有亮光,急回头看,什么也不见。
她感到自己太疑神疑鬼,便放胆朝前走。可才走两步,就听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轻微响动,她急忙一蹲。
只见那株大橡树底下有个黑影向旁一晃,寂然不见。凌蔚茹屏息细看,那黑影在距她十步开外的地方伏地不动。
她轻轻了声“苏!”未见回声,举枪就“啪”的一枪打去,同时往后一窜,进了灌林里。
浓茂的枝叶把月光全遮挡,她停了一会,不见有动静,就磕磕跌跌地窜出树木,转身朝刚才打枪的方向奔去。
可就在这时,四周突然灯火通明——公园里所有的路灯都亮起来。她收不住脚,急向左一拐,钻进矮灌林里。
远远地她发现公园后门的铁门大开,灯光明晃晃地,有几个全副武装的公安战士守住门口。
他们脚下不远的地上,躺着两个左臂缠白毛巾的人。她往回就走,这时四周已传来尖厉的jǐng哨声!
她情知走不脱了,咬咬牙,窜到了老橡树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