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卫萍从省科委出来，已是下午五半钟。

车上乘客非常拥挤，她被挤到车厢的角落里。当车到市公安局站时，她略一犹豫便下了车。

这是条比较僻静的街道，街的那头，是苏州路横过，那是一条热闹的街衢，行人如过江之鲋，车辆川流不息。

望着熟悉的大门她有迟疑不决，她怕他不在里面，真有懊悔自己的轻率。她在跟大门相对的一株逶迤如托伞的凤凰树下伫立，伍建林刚好在大门口看见了她。几步跑过来，热情地请她进去，吴峰刚好也在。

卫萍推不过，只好随他进了吴峰的房间。因吴峰这一个月来实际上没在这里住宿，所以连开水都没有。伍建林请卫萍稍坐，便拎着空热水瓶出去。

卫萍也曾几次到过这里，但扔下她一人独坐这还是第一回。墙上有一块镜屏，尽是兵佬的照片。

其中一张最大的是集体照，约有上百人，全是军官。有男有女，吴峰端坐前排正中，照片下写有一溜字:XXX4692部队62师2团欢送吴峰团长转业留影。这张照片卫萍也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

她发现有一张两人合影的结婚照是刚放上去的，过去从未见过。男的是个英俊潇洒的年轻军官，肩上也是双杠双星，女的非常漂亮，烫卷着一排美丽的刘海，蕴含微笑，军衔是上尉。

卫萍猜想她就是吴峰的女秘书。“那么这位，就是人家坏话的那个政委了。”卫萍想。生活中也常有怪事，那互坏话的，到头来倒能成姻缘。

吴峰的床头边，有支手枪，枕上还扔有他常穿的那件白衬衣，领口脱线了。

卫萍想了想，把提包里的《茅盾文集》和一本巴金的《雷》取出，放在他枕边，这是吴峰托她借的。然后把他那衬衣折叠了塞进提包里。

她坐到他的写字桌前，抽屉未锁，信手拉开来，一本熟眼的红sè封面本子跃然入眼。本子装璜漂亮，是新买的，她记得自己曾在侦办室见过，当时他很快地收进袋里。

此刻她感到有股好奇心冲击着她，真想打开来看，但又怕是他的侦破笔记，便轻轻关回抽屉。

伍建林拎着热水瓶进来，洗净一只杯，倒了一杯开水给她。“吴处长的会很快就会散，您再坐坐他就来了。”罢，哼着歌出去。

不一会吴峰即跨步进来，笑：“我刚散会，伍参谋你来有好一会了。”着，重新给卫萍斟茶。

卫萍有耳烫，觉得自己不该来。吴峰看见书，很高兴。卫萍知道他很忙，便呷了一口茶，起身轻轻对他道：“你也忙，我该走了。”

吴峰实在很想留她，更想陪她出外吃一餐饭，可再过几个钟头，围歼敌特的战斗就要打响。战斗打响之前有许多许多的事要做，他只好无言地头，因为不便明。

卫萍拎起提包，斜挂肩坎上。吴峰送她，二人默默并肩。吴峰不是那种擅于追逐女xìng的人，一向更不会讲奉承话。此刻他既想案件，又要应付女朋友，真有顾此失彼。

今早他赶到实验工厂时，钱老已经和孙老，还有肖国逊一道飞往双城子基地，至少今天回不来了。

当时又见不着卫萍，所以心头一直悬挂炸弹的事。

二人来到那株凤凰树下，吴峰问他：“现在是非常时期，彭处长都和你讲了？”见卫萍摇头望自己，吴峰便把早上从钱老身上检出炸弹的事讲了。卫萍吓了一跳，好一阵才对吴峰怯怯地道：“我好害怕的，吴峰！”

“不怕，有我们。”他，“只要你能心在意，按我们的做，决不会危险。”他向她伸出手道，“恕我不远送，卫萍。”趁握手之机，他把那本红本子轻轻塞在了她手中。

卫萍有些愕然，但也接了，收进提包里掉头就走。

车上不算拥挤，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不一会在十八甫下车，朝对面的上落站走去。距上落站不远有一间门面陈旧的外文书店，书店门前有个流动书报摊。她停下步，买了张当天的晚报。

晚报头版头条刊登原子弹爆炸成功的消息，还有新华社的声明。她干脆停下步看起来。报摊前，书店门口，大街边，但凡站着的人都在看报，都在热切地谈论原子弱的事。

卫萍顿感骄傲，因为其中自己也有一份光荣在里面。第一版的下栏，醒目地刊登一则敬乘坐“蓝光”轮停航启事：

近因轮船检修，原定9月18rì开往上海的“蓝光”轮不定期停航。凡已购到船票的乘客，务请于18rì上午八时至下午八时，办理退换票手续，逾期自误，特此敬告。

书店里人不多，卫萍把晚报收了，信步入内。

她漫无目的地随便走了一遍，竟发现威廉逊教授那本《论现代科学的社会基础》，便很高兴地把它拣了出来，接着又挑了七八本基本粒子和加速器方面的书，拿到结算台核价，付款，总共花去五十多块钱。

付罢书款，身上只剩几角钱。营业员帮她把书扎成一捆，她提在手，觉得有些沉。这里是条繁华的街衢，候车的人极多，车又迟迟未到，卫萍看看天sè，打算到下一站再乘车，于是步行。

岂知下一站的人更多，拥挤不堪，她怕挤，只好又再向前。

好久，才横过解放南路街口，进入大广场。手中的书已变得沉重，手指也麻了，只好频频换手。

一会，来到一座敞开两扇大门的大厦前面，她放下书，舒一口气。

里面的大厅很宽，正在举办画展，偌大的展厅里空无一人，好奇心驱使卫萍入内，她把书搁在门后边，神情自如地欣赏起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