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中营，第十街区，城西马家。
马凌云第N次来劝叶怀远：“怀远，多少吃点吧，鬼手不是说了嘛，你哥并无大碍，玉碎消灾，他就是被弹道余威震晕了。”
“吃不下。”叶怀远一脸颓靡，看也不看马凌云，攥着一块玉佩魔怔般自责；
“呆b，溅胚子，半夜兑钱咋没让车撞死你，元安哥中了五枪，看你怎么跟苏姨交代，身无长物，你个比玩应还有啥脸回燕都……”
叶怀远咒起自己来，那叫一个狠，不难听出，俩兄弟死里逃生的代价，是建立在行李箱没被抢救出来基础上的。
马凌云感同身受，自己的损失一点不比他俩少，而且不是物质上的损失，房车没了可以再买，司机死了也可以再招……
关键是，早上开始，其它三大家族明显开始孤立马家了，很多昨天报名的武生，听说马家跟圆桌议会作对，一早就跑武行退钱了。
名誉损失，短期内是很难恢复了，但马凌云却生不起叶怀远的气，这家伙太对自己脾气了，若非取向正常，他都怀疑自己弯了。
尤其昨晚自己撺掇司机，恩，齐三，那个司机叫齐三，撺掇齐三服下禁忌药物为自己争取逃生时间时，这货被摔得七晕八素，醒转后还第一时间把苏元安绑在身上逃生的画面，冲击感尤为强烈。
恩，对了，他还顺手把挡枪的小狼揣进了裤兜里，尽管那个可怜的小生命早已血肉模湖。
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已然超脱了知恩图报的范畴，这对难兄难弟的感情，亦非苍白的过命交情几字可以形容；
二人为对方所作的一切，都是毫无保留的托付，而且对曾经出现在生命里的生灵，都怀有一种难能可贵地尊重。
这种尊重，完全是烙印在心底的下意识，丝毫没有做作的嫌疑。
苏元安也是命大，胸口中了一枪，居然没死，射进肌体的玉渣，也被鬼手清理了干净。
得益于鬼手嘴碎，马凌云得知，此人所负枪伤，远非凌晨眼见那般浅表，瑞安生物那场枪击，四枚流弹确实打进了他的身体。
半日来，他也直观感受到了此人的复原能力，至少现在，五处枪伤都已经开始结痂了。
至于苏元安为何迟迟不醒，马凌云也说不出所以然，为了转移叶怀远注意力，说道：“你不是要给你哥准备制卡材料嘛，正好库房有现成的，你去拿来，没准他闻到上等的砚墨熏香，苏醒了也不一定……”
叶怀远不理他，攥着苏元安的手暗自伤神。
马凌云接着说：“对了，你俩的身份搞定了，理事长亲自特批了你俩的报名申请，你哥不是想要录取奖学金嘛，我……”
“你多少歇会嘴，行不行？”叶怀远一脸不耐。
马凌云耸了耸肩：“那你记得吃饭，凉了喊厨房给你热，换洗衣服给你放边上了，想开了，先把小狼埋了吧，臭了都……”
“滚。”
…
门外。
小女孩一脸紧张，见马凌云出来，忙上前道：“大哥哥，可以带我去见蓝姑吗？”
“什么？”马凌云脸上的惊骇，丝毫不亚于昨晚联想到圆桌议会。
抱起小女孩，他忙问道：“小姑娘，你如何知道我家祖母名讳？你家大人是谁？”
蓝姑，马家老佛爷，她在，无人敢动城西马家，这也是圆桌议会明知马家包庇而不上门搜查的原因。
小女孩不再吭声，马凌云端详着这张稚嫩，心知：该来的，还是来了……
……
“水……”
傍晚时分，苏元安醒了，他的嘴唇干到皲裂，手指虚弱搭在叶怀远的胳膊上。
叶怀远登时蹦起，忙不迭跑到饭桌前，马凌云准备的饭菜里，有两支营养液，这玩意比水解渴。
苏元安服下，气色稍微好转，兀自定了会神，问道：“这是哪儿？妮妮没事吧？”
“好着呢。”叶怀远知道苏元安说的妮妮就是小女孩，这是贫民窟居民对别家小姑娘的笼统称呼；
又道：“这是马家府苑，位于第十街区，昨晚凌云哥带咱去第八街区避祸，有大人物出面帮咱平了事，命是保住了，不过现在通缉咱俩的公告满天飞，那个……”
叶怀远欲言又止，想说说行李箱的事儿，被苏元安抬手制止：“学院还是得去。”
“家里怎么办？”叶怀远面色凝重，用脚趾甲盖都能想到，一系列事件背后，家里会面临什么境遇。
这俩兄弟的交流跨度很大，几乎对方一个暗示，就能听出未道的潜台词，却都很默契的没有摆到台面上讨论。
苏元安想了会，从兜里摸出一沓卡片：“走一步看一步吧。”
“知道了……”叶怀远大概知道苏元安的打算了，起身打包起行李，其实也没啥收拾，就是马凌云准备的换洗衣服和身份凭证。
元安哥不愿寄人篱下，叶怀远唯他马首是瞻，走之前，俩人把身上侥幸逃过一劫的九张千元大钞，悉数放在了饭桌上。
至于小女孩，似乎深得马家祖母喜欢，留在马家，也算是个归宿。
…
对于见惯生离死别的贫民窟少年来说，离开是不需要告别的。
两人的孤独背影，与马府上下的繁忙灯盏格格不入；
这里不属于他们，只有无尽的夜，才是流浪者的归宿。
…
“走了？”
府内，马凌云眼睛瞪得熘圆，接过下人递上来的钱币后，不由心房一揪；
半晌，才失落呢喃：‘付诸真心，竟唤不起你一丝不舍吗？’
只一日相处，马凌云即被叶怀远表露出的品质所折服，生在人人趋炎附势的集中营，他很难相信，有人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前途；
马家能给苏叶二人的，远非身份庇佑那么简单，甚至就在刚刚，马凌云还在向族长请示，要不遗余力提供资源，栽培二人……
‘这到底是怎样一种人格坚持，竟能凌驾于诱惑之上？’
马凌云们心自问，哪怕答桉就藏在心间，他仍依然无法理解这种迷之追随……
“少爷，门房说他们刚走，应该没走远，要不要去追？”下人问。
马凌云摆了摆手，只道：“群居者厌恶的夜，是孤独者期盼的光，我马府，终究还是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