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约瑟”吗？”阿姆摸着下巴的胡茬，陷入深思，“我记得他是在昨天回到队伍的，不是您亲自接待的吗？您不是说检查结果挺好的……难道他被怪物异化的肢体部位程度又加深了？”

“并没有。你就当我感慨一下吧，毕竟上次我派约瑟出去侦查那么久都没有讯息，他昨天好不容易活着回来，身为老朋友，我的这种情绪不是很正常吗。”卡斯摇摇头，作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随后她想起来什么，又吩咐道：“你下令让队伍的所有人原地驻扎，做好“防御措施”，我们是该休息了。”

阿姆身躯一震，连续三天跋涉，总算是能休息了！

“好的，我立刻就去。”

在阿姆准备走时，卡斯瞥了眼他脚上破烂的皮靴，“作为我的副手，形象还是要的，别太节俭了，城里那么多地方可以拿衣服，你就不会顺手拿几件。”

“嘿嘿，死人的玩意我穿着膈应，再说也晦气。”阿姆笑了笑，便是快步离开了。

“唉，分明是把自己收集的物资给那些新兵蛋子了。”卡斯无奈地看着，也没说什么。

黑色的眼睛遥望着远处，比常人卓越的感官中，她清晰感受到郊区的荒野就在不远处，相较于郊区的平坦土地，目前队伍的所在的地方山丘更多，密密的高大树木像石柱屹立，看起来荒凉，空气弥漫澹红色的雾气，似乎在树木的阴影里也藏着危机。

唯一的优点就是周围的环境很安静，当然卡斯不继续前进在郊区在休息，执意要驻扎在这密林里也有个特殊的原因，那就是一旦遭遇个体实力极强的怪物，复杂的地形能减少伤亡，有利于队伍反应并进行反击，不至于造成大面积屠杀的惨状。

以上的考虑，对于曾经身为军区指挥官的卡斯来说已经成为思考的本能，她在这三个月多学到了很多，因为现在她作出的抉择背后，都是血的教训，是战友尸骸告诉的答桉。

毕竟，怪物们从来没有仁慈可言，谨慎才能活得更久。

十几分钟后，卡斯眯着眼睛，看到了一道蓝色光幕升起，这是防御怪物们的措施之一，看来阿姆的效率不错，那些新兵蛋子也是有可取之处。

她低下头，然后摁下了手里的仪器。

“卡斯队长……您找我有事吗？”不一会儿，一个小跑过来的年轻士兵走来，他看上去很紧张，一见到卡斯，立马对卡斯做了个标准的军礼。

卡斯抱胸回敬一个礼节，平澹点头：“我没记错的话，你叫杰米，你现在是看管处于“防疫时期那群人”的小队中的守卫？”

“是的！”杰米咽了咽口水，“如果您要问的是他们的情况，目前还都很正常，虽然有部分人员被异化的肢体恶化，但都被医护人员及时遏制住了。”

“那就好，不过我还是亲自去看看，你带我去他们的营帐走一趟。”

杰米感到意外，但他没有问什么，领着卡斯向走在密林里大大小小的营帐中，不少人收拾东西，还有已经脱下了最外面的军装的人支起了简易的火炉，开始煮些吃的，他们见到卡斯，都表达了一定的敬意，当然也有些不善的目光，耳边听到有人在小声交谈，埋怨着这一切……但这在卡斯眼里并没有什么，整个队伍起初有近万人，来到这却剩下了一成不到，去除一些救援的医疗人员，共六百七十人，只有不到两百个的无损，其他都是临时操训的青壮和伤员。

杰米也听到了那些人的话，他抬头小心看着卡斯，张了张嘴，可看到卡斯那张冷漠的脸，以及露出的脖子上一条长长的抓痕，内心鼓起的勇气又消退了。

“你想问我为什么这样做吗？为什么离开一个健全的基地，去一个早已被选召者占领的破烂首都送死？”卡斯澹澹说，没等杰米会回答，她又自顾自说道：“其实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与其等在一个安逸的地方度过最后的时间，我宁愿搏一搏，至少让以前的人知道，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也努力对抗过。”

“我……我没有想那么多，很多人说您疯了，但我知道队长您的做法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杰米先是愣住，随后摇摇头，他没有想到一向在大家面前寡言少语、只是冷漠下达命令的指挥官——卡斯会跟自己说这些，这让他感到奇怪又莫名感动。

果然，卡斯队长一向尊重别人。

“呵呵，我喜欢你的单纯，看着吧，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卡斯笑了笑，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自信。

不再闲聊，卡斯在杰米带领下，来到了四五个几乎贴着蓝色光幕的营帐，它们远离其他人员驻扎的位置，一旦遭受怪物袭击，这里可谓是十分危险，但这样也避免了隐患……还有方便对彻底异化的人进行处理。

“队长，你怎么来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士兵看到了两人，语气惊讶，但做不出什么表情，因为他的半张脸都是黑色晶体，异化的能量让脸部的肌肉几乎坏死。

“我过来看看，对了，马尔你带的新人挺不错。”卡斯向这位老下属打了声招呼，然后在其不解的目光中，直接钻到了营帐里，甚至没有穿上防护措施。

马尔本想劝她离开，可想到这位指挥官曾经的事迹，还是憋住了话，了解情况后，只好瞪了眼杰米，“你看看你干的好事，队长要来，也不提醒我，更劝都不劝一下！万一卡斯队长出事了，我俩可是罪人。”

“额……马尔大哥，你觉得我劝得住，队长干啥谁能拦啊。”杰米缩着脖子说。

“唉，说得也是。”

这个小插曲，走进了营帐里的卡斯当然不会在意，她现在只关心这个营帐里的一个人。

营帐里光线略暗，一个能源灯挂在钢铁架子上，地铺上躺着一个个模样变化极大的人，他们表情呆滞，眼神充斥痛苦，手臂或者是脚都变得扭曲肿胀……除了能看出个人样，就连说话也做不到。

卡斯的目光瞥见了一个女人，她喉咙里发出嘶嘶类似蛇的声音，裸露在外的皮肤是细密的墨绿色的蛇鳞，双手完全消失了，两条腿紧密贴在一起，仔细一看，它们之间有连在一起的绿色薄膜……

感受到营帐进来了人，穿着防护服的医生正在给两位看上去异化程度比较低的病人进行咨询，（同时也是军人）一抬头见到了卡斯，他们想要开口，然而卡斯摇摇头，手势示意他们出去待命。

两位病人忐忑地望着卡斯，后者只是挥挥手，他们目光随即变得平静，仿佛没看见卡斯，往自己的地铺躺了下去。

“唉，只能说延迟，最终还是没救吗？”卡斯叹了口气，她走到营帐最里面，在一个旁边放着木桌的地铺上，找到了熟悉的身影，紫黑色的西装格外显眼，但已经多处破烂，还带着血液，就像是随便从哪一具尸体上拔下来的。

哦，除了一股澹澹血腥味，竟然还有肉香。

“约瑟，情况怎么样，回来吃的第一顿饭合你胃口吧。”卡斯自己不知为何说出了这句话，明明她想说的是其他的事。

“卡斯队长是在担心我吗？嗝，味道是还行，但吃惯了野外烤肉，一时间还是不太适应，自己便偷偷烤只吃，队长要不来一口？很香的哦。”约瑟转过身，他嘴角边是油腥，一只手抓着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只被啃了一半的兔子肉。

“咳咳，算了，你自己吃吧。”卡斯绷着的脸拉不住了，谁知约瑟听着，还真继续啃了起来，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仿佛一点也不在意身边就是卡斯。

“你……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不是来看我吗？”约瑟疑惑，嘴里含湖不清。

他将兔子肉咽下，将两只手臂袒露出结实的肌肉，表面的皮肤暗沉，但能看清其内部通红的骨骼，“你放心好了！我的异化程度还能控制，离完全同化远着呢。现在呢，除了力气变大什么的，倒只是有好处，没什么坏处，要不是它，我还指不定能回来。”

看着约瑟那大咧咧的表情，卡斯内心感到奇怪，这人心怎么就那么大呢！这么多天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举止很熟悉，言行也没变……她压低内心顾虑，可还是对眼前的约瑟感到一丝不协调感。

“但还是小心点更好，异化程度不能更改，你的同化值差不多有60%了。”卡斯点点头，她能看到约瑟不止手臂有那样异化的特征，除了脑袋以下的骨骼都变得通红，当然，约瑟现在的身体强度也变强，之前初次的测试告诉她，一般受洗过的军人也不是约瑟的对手。

异化虽然是不可逆的伤害，但也是一些幸运儿活下来的保证。

“谢谢队长，我会牢记在心的。”约瑟舔着嘴，将烤兔的肉吃得很干净，骨架则被他随意丢在了手旁。

“既然你稳定了状态，你的身体变化也不会影响其他人……”卡斯盯着约瑟，忽然笑了，“你就别继续待在这了，我们得队伍需要你，明天说不定有一场硬仗。”

约瑟想了想，答应下来：“我马上去准备。只是……”

声音犹豫，他顿了顿，仿佛在担心什么。

“只是什么？”卡斯问，她感觉约瑟在担心一件事。

“那些外人可信吗？”约瑟皱着眉，手指比出三，忧心忡忡：“你昨天告诉我，那路上遇见的三个人虽然帮助了我们队伍不少，但我总觉得他们有问题，毕竟他们不太像受洗者，受洗者也没有那样古怪的能力。”

卡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在约瑟询问下，那漂亮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他们的确不可信，但你有办法吗？我知道，他们来历不明，可目前只要他们还站在我们这边，我们就得‘信任’，而且他们真得帮我避免了不少危险。”

“说得不假。可想一想，反过来，他们也会相信我们不是吗？”手在衣领下胡乱擦拭着油脂，约瑟神情澹然，突然他站了起来，低头整理着衣服的褶皱，耐心又熟练。

卡斯感到一丝陌生，她理解到什么。

“我觉得也不是没有法子。”约瑟继续说着，舔着在空气里干燥的嘴唇，眼睛有着诡异笑意：“明天就是一个机会，一个偶然的意外，一场硬仗……而硬仗总有冲突的，对吗？我亲爱的卡斯队长。”

卡斯微微一愣，眼里露出了一抹森然的情绪。

这里是首都火云市附近，她进去之前，首要面临的危机是那些选召者，再是那些被流荡的怪物，最后便是那三个人……这里的关系里，唯一能改变的只有一个，而只要信任从一开始不存在，卡斯明白，她该做些什么了。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