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看了一眼那个秒表,脸色静静的。
陈宫则是笑了起来,道:“说吧,你想问得究竟是什么?”
墨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像是在仔细的思索着,然后他慢慢的开口:
“你对那个小女孩……十三,究竟做了什么?”
“我只是让她活着而已。”陈宫抬头看向了墨白,眼神这时候显得很坦然。
一边说,他一边直视着墨白的眼睛:“这比起你来,不是好了很多么?”
眼角微皱,似乎有些笑意:“刚才你面对她的时候,是不是感觉特别的熟悉?”
“毕竟,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杀掉她了啊……”
“我很好奇,当初你把整个实验室的人都残忍的杀掉时,心情也是这么的……”
“难过吗?”
墨白静静的坐在了高脚凳上,手掌握着陈宫的胳膊。
吧台上的蜡烛,却忽然开始摇晃了起来,不仅是蜡烛,吧台上的两个酒杯里,金黄色的液体,也在轻轻摇晃,吧台后面的酒架子上,那些或破碎或空置的酒瓶,碰出了清脆的声音。
因为陈宫的话,更多的记忆开始涌入了墨白的脑海。
越来越多的事情,开始变得清楚。
他忽然想到了手术室的样子,当时,自己也在,甚至想起实验室的样子。
那是一栋三层小楼,空间很大,周围有着高高的墙壁,墙壁上面还有铁丝网。
他记得几十个小孩子,都生活在了实验室里,读书,玩耍,听大人讲文明时代的事情,也记得那时候墙外似乎经常传来乱糟糟的吵闹声,枪击声,哭喊声,以及爆炸轰鸣声。
但实验室却非常的安全,那种混乱从来没有出现在孤儿院里。
他记得那位总是和颜悦色,善良亲近的老院长。
也记得除了老院长之外,实验室也经常会出现一些“授课老师”。
他们有的年轻,有的年长,有的总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他还记得和实验室里的小孩子玩闹,打架,翻老院长的电脑隐藏文件夹。
这样画面开始稳定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仿佛拨去了层层的迷雾。
但忽然之间,这迷雾变成了血红色。
所有阳光明媚的画面,都像老照片一样,从边沿开始,染上了血红色的边。
而且这种触目惊心的血红色,还从周围,向整个照片蔓延。
将所有的回忆,都染上一层血色。
他看到了血淋淋的走廊,看到了一地的扭曲尸体。
看到了十三临死之前,那恐惧的眼神。
嗡——
空气里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响起,异样的刺耳,让人大脑疼痛。。
鼻血顺着墨白的嘴角,慢慢流了下来。
陈宫静静的看着墨白,小心的试着挣脱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还好墨白没有死死的抓着他,他挣脱了出来,轻轻活动了一下,然后从另一个口袋里,取出了一块崭新的手帕,递给墨白。
墨白接过手帕,擦了一下鼻血,看着洁白手帕上的殷红,微微发怔。
“我……我究竟是谁?”他还是保持着平静,脸上的表情反而显得更少了一些。
“你是一个严重污染者。”陈宫观察着墨白的反应,没有试图拖延或是隐瞒的意思。
轻声道:“在我们发现你时,你已经受到了很严重的污染,在别人看来,你已经没有希望被治好,但运气很好,或说不好,我们还是治好了你……只是那时候,我们认为治好了。”
“而在后续的实验里,你显露出了极大的潜力。”
“我们一度认为,你就是最好的选择……”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会,脸上似乎出现了些苦笑:“直到,你毁了一切!”
“你们……”墨白开口,又停下,耳膜不停轰鸣。
墨白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发现手腕上,已经青筋毕露,像是有蛇在里面爬。
他用了很大力量,才控制住了这种抽搐与失控的感觉。
然后抬头看向陈宫,竭力让声音显得平稳:“你们当初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陈宫轻轻吁了口气,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似乎平静的墨白。
手指无意识的转动着酒杯,金黄色的酒液,小幅度的摇晃着。
过了半晌,他才轻声道:“你终于问这个问题了。”
“当年我们一度试图让你明白,可是当时,你不听劝。”
轻轻说着,他抬起头,眼睛坦诚的看着墨白,道:“我们试图搞明白,并掌握这些力量。”
“紫月亮出现在天上时,我们就已经知道,有些人类无法拒绝的变故出现了。”
“我们发现了一种,一直伴随着我们,但我们却没发现的力量。”
“这种力量,可以轻易的摧毁我们的文明、秩序,摧毁我们引以为傲的一切。”
“当时,有太多的人,在这种力量面前投降,心甘情愿的接受一切。”
“就像是遇到了猫的老鼠,甚至都忘记了反抗……”
“但总有人是不甘心的,便如我们。”
他微微一顿,抬头看向了墨白,声音里似乎有着某种骄傲:“你可以理解为,我们就是想要盗火种的人!”
“无论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我们都相信,总有一天,我们可以了解它,并彻底控制它……”
“人,生来就是为了控制力量,不是吗?”
陈宫说着,脸上露出了笑容,道:“从我们学会使用工具开始,就诞生了文明。”
“我们的文明史,就是一个学会控制的过程。”
“远古时的雷电地震狂风,对于人类来说就是灭顶之灾,但我们渐渐了解,并学会了控制,于是现代文明降临了,紫月亮的出现,同样也是灭顶之灾,我们也一定可以控制。”
“就像这黑暗……”
他忽然抬头,指向了这个酒吧。
酒吧大部分,都淹没在黑暗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面对黑暗,我们不会指望等待太阳升起。”陈宫看着墨白的眼睛,轻声开口:“我们会试图点燃蜡烛,并照亮它。”
“嗡”“嗡”“嗡”
一道一道的冲击,像是潮水一般,挤压着墨白的脑海。
陈宫的话他有的听到了,有的没有听到,就连他的眼前,陈宫那张脸,也是时而近,时而遥远,像是一副被人拿在手里,不停揉搓,拉开的画,真实的世界有种不真实的荒诞。
墨白苦恼的握起了拳头,在自己的太阳穴上顶了顶,又重重的捶了一下。
他似乎试图借此让自己混乱的脑海变得安静下来。
然后他抬起头,眼睛里是满满的血丝,死死的盯着陈宫。
“那你们就可以……”
他用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就可以,把人随随便便的,切……切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