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话里是抱怨,不过眉眼里却满是笑意。
卫渊知道她没生气,悄然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有些赧然:“这些时日的确事情多了些。”
何止是多了些,如今二皇子失势,当初所归属于他的权势,现在都成了无主的。
大皇子做大,卫渊既要与他周旋,还要从中不动声色的牟利。
每个人都各怀心思,还有一个看似愚钝的三皇子要偶尔出丑,来削弱对方的视线。
卫渊有时会觉得这些尔虞我诈让他作呕,厌烦的想要甩手离开,却又不得不深陷其中。
在边关的日子虽然清苦,却不必面对这些,比较起来,竟还算是他人生难得的清闲日子。
可他不能避让。
当下若他避让了,那才是真正走入了死局。
武将只能死在沙场,不可死于内斗。
他拧眉,眉眼那点阴郁显现,却在瞬间被他压了下去。
在抬眼时,眼中便只剩下了笑意:“过段时候,我定不失言。”
冬日总会过去,春天终将到来。
待得春暖花开时,那些肮脏龌龊也会随着这冬日的冰霜一同冰消雪融。
到那时候,他便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也可以真的随心所欲,带着他的姑娘,远离那些喧嚣,与她纵情山水。
这是他的愿望。
卫渊说这话时,神情里都是笑,白微仰头看他,却透过那一层笑意里,看到了他内里的无奈与苍凉。
但她什么都没揭穿。
她只是顺从的点了点头,连笑容里都是清浅的。
“好。”
白微站在卫渊的面前,抓着他的手,声音里满是温柔:“那夫君可要保重自己,我等着你陪我去玩。”
……接下来几日,卫渊便更加忙碌了起来。
京中起了倒春寒,没出正月的天,也没等来回暖的春日,反倒是先等了三日大雪。
雪花飘飘扬扬似鹅毛,起初在家瞧着这情景还算好看,可到了第二日傍晚开始,那大雪仍未有停歇的迹象,白微便知道不妙了。
这一场暴雪下的很大,京中富贵人家尚且还好,可朱雀街以北的贫民窟却是遭了殃。
那些原本漏雨漏风的危房,终于在这一场暴雪里寿终正寝,一眼望去,接天连地的竟压塌了好几条巷子的民舍。
而除了朱雀街的贫民窟,京郊的百姓们也有许多的房子被损毁。
除却房子之外,牲畜、田产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失。
这样的数九寒天,青壮劳力们尚且还能挺住,但老幼妇孺却是不成的。
正月还没过完,年味儿先在这一片哀鸿遍野里散了个干干净净。
皇帝下了圣旨,五城兵马司的人忙的不可开交,这两日就连都督府也没能消停。
都督府里的兵将们被派出去一同办差,挖地沟的挖地沟,修房舍的修房舍,还有京兆尹府开仓放粮,腾出附近的庙宇宅院,搭建临时住所,以供百姓们居住。
于是白微便更加少见到卫渊了。
先前二皇子一派被清算的时候,右都督苏齐盛也遭受了些连累,如今在家里借着养病的由头暂避锋芒,现下轮到都督府办差,自然只能卫渊出来顶着——自然,即便没有这一回事儿,苏齐盛也是不打算管事儿的。
毕竟,若是牵涉到了贵人们,这一趟差事还有油水可挣,但现下管的都是些贫苦百姓们,这事儿便是一趟苦差事。
不止是苏齐盛有这个想法,其实朝野上下基本都这么想。
于是这一趟差事,最终便落到了三皇子的头上。
白微是从徐沅婷的嘴里得知这消息的。
这些时日卫渊日日出门,回来时见面少了许多,但并不妨碍她知晓眼下京中的局势。
于是得知这消息后,白微第一反应便是:“皇上的意思,还是有人刻意的?”
眼下这差事,是纯粹的吃力不讨好,办好了无功,办砸了有过。
不然的话,大皇子他们早早的就冲到前面了,哪儿还轮得到三皇子?
如今卫渊跟三皇子栓到一条船上,她担心对方,便是怕对方是中了计的。
听得白微话中的担忧,徐沅婷则是轻笑着摆手道:“是皇上的意思。”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又道:“不过,也的确是无旁人可接了。”
皇帝有心想要在百姓眼中树立一个好形象,必然要派个像模像样的人出来稳定局面。
而且,他也需要扶持起来一个,可以跟大皇子维持平衡的人。
所以,三皇子便成了最佳人选。
不过么……
“他自己也想做这事儿。”
徐沅婷这么说,倒是让白微诧异了一下,问道:“这是怎么说的?”
徐沅婷无声叹了口气,神情里也有些心疼:“他不受重视,却也不被多加管束,这两年没少往宫外跑。”
三皇子借着一个纨绔风流、醉心山水的名头,得以在外面自由行走,不过这也并非都是虚假的。
至少,他这几年也算是走遍了北越的大小山川,自然,去的最多的还是穷苦百姓所住之地。
“他先前便与我感慨,官员当所为是百姓,而非搜刮民脂民膏。也曾数次提过百姓之苦,便是如今这被暴雪之故压塌的房舍和地沟,他那时候便有过忧虑。若是当时依他所言修缮,也酿不成今日的惨状。”
正是因此,这一次便是没有别的原因,他也会接手这个旁人不愿意触碰的烂摊子。
听得徐沅婷说完,白微这才了然。
虽说徐沅婷照顾三皇子多年,必然是有滤镜的,但就如今看来,这些皇室之人,还真的没有几个中用的人。
这么一看,似乎三皇子还靠谱一些?
而这个念头,在她亲眼得见之后,便更加确定了。
……
过了午后,白微便跟着徐沅婷一同去了城外。
此番不止是城中遭受暴雪之苦,京郊也受损严重。
白微过去,便是带着人去布施的。
都督府的人在关键时刻还是很顶用的,短短几日,已经将暂时的落脚点搭建好,再加上朝廷官员和富户们一同捐赠的被褥等物,也可以保证这些灾民不会在数九寒天的冰冷里冻饿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