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铺前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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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人一旦被推上一条左右为难的道路,他害怕放弃还要大过于他害怕继续。

脚下踏踏实实在走的路是这样,眼前更远的路也是如此,我们和命运往往都不太能谈得拢,它让你先尝遍所有的艰难险阻,告诉你好的全都在后边,你不相信,那就不关命运的事了。

早晨在街边吃了份小笼包子,一边等着叫好的滴滴司机来接我们去崇圣寺三塔,师傅来的很快,接了我们上车就开始侃侃而谈,他扯犊子的水准很高,比一般师傅要高出不少,我们很快就变得熟络,他听到我们是远道而来的游客,就开始大包大揽地对周边景点侃侃而谈起来。

师傅姓张,不到四十,看起来很精神,土生土长的大理人,老家在下关,年轻时候也不喜欢读书,和一帮朋友把云南的景色看了个遍,对我们说起这些地方,他眼里都闪烁着流动的光。

三塔离我们不远,很快就到了门前的广场,张哥找了个空处把车停下,就靠着车门点上一根烟,在我们不解的目光里笑了笑,“快去,这地方看看拍拍照就行了,待会儿带你们去洱海那边逛逛。”

这番热情让我们有点不知所措,当下甚至以为他是给自己强拉点行程,毕竟软件上我设置的只是从客栈到这里的一小段路。

崇圣寺确实如他所说只是一个平面化的景点,我和老钱都是无信仰主义者,此时也没有什么迫切的愿望要寄托,我们在门外拍了几张留念的照片,在广场上买了两串银质的手链作为带给家人的小礼物,就回到了车上。

然后张师傅载着我们沿着苍山脚下慢慢地开,开过一些繁复的街穿过一些不知名的巷,一边给我们介绍他安排的行程,最后他拐进一个停车场熄火,带着我们走过一条长长的古街,两边都是店铺,挂满了斑斓的首饰和披巾,往前走不远,就看到洱海的水面了。

师傅得意极了,他告诉我们,南诏风情岛就在洱海中央,别人想要登岛都要挤上那种两层高的核载百人的游轮,一路上连走动都困难。他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一个保安亭,“那就是售票处,在这里可以买到小游艇的票,价格和邮轮差不多,就你们两个人,一路乘风破浪过去,诶,多舒服,这个路子可很少有人知道。”

我和老钱相视无言,心中雀跃不已,暗道老师傅就是有门道。

张师傅像一个完全停不下的陀螺,介绍完就主动跑去帮我们订票,我们惊呆了几乎插不上手,心中大为感动,付过票钱我们三人就在湖边吹着风静等,终于看到远方一艘白色的小艇疾驰而来。

船上的大叔接引着我们登上小艇,不愧是老船长,一身孔武有力的健美身材,肤色乌黑油亮的泛出微微光泽。对岸边的张叔笑着摆了摆手,小艇在水面上分开一道白色的波澜。

洱海的水远看是铁灰色的,眼前是青碧色的,船尾的发动机爆发着巨大的轰鸣,拖出的浪尾像两条出水的白龙,我们坐的是那种冲锋快艇,一开动起来船头就是45°向上倾斜的,不要提有多刺激,我们两个人高高地举着双手发出些奇怪的声音,也不管船长大叔是否把我们看成憨憨,船身每一波高高地抬起又落下,带着许多细碎的浪打在我们脸上,昨天的难过瞬间就被满足了,心中又重新翻涌起莫大的期望。

登岛以后就开始找不到路地闲逛,双廊的风景确实充满了异域风情,岛上随处可见各种石雕和铜像,福星广场的那尊白玉观音非常漂亮。周围是许多端庄的古城墙,游人很多,大都聚集在南面的礁石滩上玩水拍照,岸边也有搭着简易的木台二十块钱一次供人留影,两边的白色木板上写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吃过午饭我们回到原点登船,返程是从岛的另一侧,这边离岸很远,天高海阔,我们像一缕破水清风。

张叔着实令人潸然泪下,他显然秉承了好人做到底的思路,我们上岛去的好几个钟头里,他在旁边随便找家店将就了顿午饭,然后就一直窝在停车场的车里等我们归来,听到我和老钱在岛上玩的很开心,他似乎才松了口气,他才觉得这几个小时全然没有白等。

而后张叔带着两个后生仔跑了一圈双廊周边的大大小小的几个古镇,这里的房屋大都是那种四檐吊脚的瓦顶,门柱和门楹其间充斥着少数民族风格的红绿色彩绘,我的审美很吃这一套,把我爱的死去活来,镇里的街上兜售着各种各样的小东西,大部分是我们看不懂用途的玩意,就新奇地一一触碰,还有张叔在侧指点迷津。

一直到五点多钟才准备返回住处,一路上车开得很稳,临别时张叔递给我们一张名片,附以不加修饰的大笑,“以后再来大理或者有朋友来玩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按理来说我们等同于包了一天车外加一个辛勤的导游,张叔坚持只收滴滴的那段车费,到最后我们加了几十块钱打赏凑成一个88的吉利数字,他才勉为其难地点头。

他熟悉这片土地,这座古城,那是很大一份热爱,在远方的两个小伙子面前,他觉得在自己的家乡,要让他们感受到快乐,这就是他能做的事情,也是他只能做的事情,我想。

夜晚的大理城楼上闪着金黄色刺眼的灯火,我们走街串巷在人流中游动,在一家人声鼎沸的馆子里尝到了好吃不谈的酸辣鱼、饵块和凉鸡米线,然后走进大冰的小屋买两罐啤酒,听流浪歌手们一边弹唱一边讲着五湖四海的故事直到夜色渐深才回到客栈,结束大理的行程。

最后要去到的是丽江,之前旅途的肆意挥霍让我们变得囊中羞涩,经过和老钱缜密而冷静的判断,我们决定体验一次青旅,以前实在享受,出门住的都是酒店和民宿,现在船到桥头要沉了也该见风使舵。

背包十年位于丽江的束河古镇,是一家非常有名气的青年旅舍,我们住在八人间,说起来是八人间,其实只有五个房客。门外的院子很宽敞,还有一个造型奇异的池塘,里面的红色锦鲤成群结队,进门的吧台处兜售各种饮品,二楼部分除去住宿的房间,还有餐厅、读书室和聊天角。

原本打算节衣缩食,就先在旅店一楼的大食堂凑合了一顿,皱着眉头吃完发现人生艰难,还是乖乖去楼上看看有什么既便宜又好吃的东西。

餐厅走过一条小道就是读书室,这里的藏书量对于一个旅社而言已经是过于充足了,吃过晚餐以后的空暇时间我多半都会待在这里安静找一本想看的书。

聊天角是我给它取的名字,其实也归属于读书室的范围,在最后排书架那里有一大块空地,放置着很多带靠背的简易坐垫,入夜以后这里就被年轻人挤满,大家畅所欲言地和天南地北的陌生朋友交换见闻,有时候也会聚众打打三国杀、狼人杀这类桌游。

刚到店里的下午就听说要举办一次骑行活动,初来乍到的我们就积极踊跃地参与了,一同的还有十几个比我们稍大一些的年轻男女游客。徒步走到不远的街上,有一位青旅的老哥已经在那里安排好了代步工具,这些小电驴都是改装过的,马力和电力都要更胜一筹,一群人兴高采烈地上车朝拉市海进发。

这一天天气极好,下午的阳光不温不火,我们从倒数第一的位置一路超车追进,最前面那辆车上的是旅社的两个导游,我们相视一笑,齐头并进地在盘山公路上飞舞。

拉市坝地势还算偏高,但这条路修得很缓,所以上山的时间也就变得漫长,途中在西麓一间寺庙前歇了歇脚,那是一间很有名的藏传佛教寺院,指云寺,庙内清净无声,内院门口有一棵相当年岁的古树,看起来应该是银杏,可惜这时非并深秋而不能一睹芳容。毕竟是有人同行,我们两个只在大殿门口向里张望了几眼,只有几位僧人,看来是无缘见到一位喇嘛了,就没有多做停留,转身返回庙门集合。

后面的路就变成下山了,车速更快,雷霆之间没过多久就抵达目的地,外围有不少临时拉起来的帐篷卖些小吃,其实也不是多么美味的手艺,但我那会看到炸的金黄的土豆条撒上酱汁简直要晕倒在原地,一口气要了两份,毫无吃相地开始狼吞虎咽。

拉市海是一大片湿地,周围有不少矮山环绕,盛夏的时节放眼看过去是苍青的世界,水边有穿着纯白色婚纱的新娘子在风中身姿摇曳,平地上许多零星遍野的马在悠悠啃草,空中的云格外密集柔软,有一株阳光透开云层,顺着对岸的山脊打在水面上,像是有什么美好的事物降临在人间了,我果断抓拍,那张照片现在还存在我的相册里。

只是这儿的风很古怪,风力并不大,温度也不低,但一直不懈的吹,吹到最后我脑壳疼的不行,只感觉是无孔不入的,几乎想拿个背包把头塞进去。在我强忍了多半天的凌乱不堪之后,那群四处拍照的女生终于回来了,我们作了一次集体的合影后原路返回住处。

回到旅店的时候已经是五点钟左右的傍晚,已经有一群人在院子里拉开网打起羽毛球,我们的房间就在一楼的院内,和老钱便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外抽烟聊天,过了一会一个女孩子跑过来和我搭话,邀请我加入她们的活动,这个女生我有印象,中午吃饭的时候就打过照面,很活泼可爱的样子。说实在话很久没做过这种运动了,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直到天黑,然后我们气喘吁吁地留下联系方式回到各自房间。

晚上的小旅馆很热闹,年轻人们在夜里汇聚成群,吧台所在的房间被挤满,开始饮酒作乐的快乐时光,我们不喝酒的人便相约到二楼的空地,依偎着舒适的坐垫,围成一圈打牌聊天,和我们同房的一个老哥和一个老姐也跟着我们来消遣寂寞。老哥是天津人,酷爱旅行,高中毕业的那年一个人走过了欧洲十二个国家,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到云南,老哥天津口音浓重,讲话非常有意思,如同自带了一个捧哏。老姐看起来文质彬彬戴一副眼镜,却是一位接下来要独身去到腾冲的狠人,老家在四川,我还能用方言和她聊上些许,倍感亲切。

大家综合了一下发现全国各地的纸牌玩法实在太多,有些彼此闻所未闻,只好抬出斗地主这个世界通用的打法,因为参与的人数较多,每个人手里都很难凑出炸弹,只好用零星的散牌互相较劲,好在阿青一直在旁边给我偷偷递牌,让我总能补齐几对四张大显神威,阿青就是白天邀我一道打球的那个湖北姑娘,有好看的眉目,笑起来酒窝很浅,大家对我的牌运啧啧称奇,而我和阿青无言相视一笑。

牌局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大家一一笑着打着招呼离去,阿青从后面拉了拉我的T恤,我让老钱先回房间去,就陪着这个女孩在星光渐盛下的庭院中闲谈了一会。

阿青:“能够认识你的人一定很幸运。”

我:“放屁。”

阿青:“...我也想做一个温柔的人呐。”

我:“会很痛痛哦,我不太怕痛,但是很多人都怕。”

阿青:“没关系的,我已经长大啦,我已经十八岁了。”

我说,时光是不会让你明目张胆失望的,就像一个学艺不精的江湖骗子,有一天它突然塞给你一个装着满满钞票的背包,告诉你你现在已经拥有了以前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然后你打开一开,里面都是假钱。

阿青低着头没有说话,然后她把头靠在我肩膀上,我叹了口气继续说。

“难过就难过在这里,错的不是时光,也不是你,所谓长大就是到了最后,你和世界两不相欠而已。”

回到房间的时候,老钱高高对我举起手机,他已经订好了明天一早去玉龙雪山的旅游团,我大惊失色,怎么能报团呢,那不如把我砍死算了,他解释说这个团是自由式的,不用跟着导游,我们两个随便跑着玩就好,我缓了口气,爬上二层的小木床很快就睡着了。

旅游团的大巴七点钟就到了马路边,我们睡眼惺忪地找位子坐下,没过多久就抵达玉龙雪山周边的一个仓库,我们在那里领取了旅游团配发的很丑但很厚实的大羽绒服和一小罐氧气瓶,然后大巴车将我们送到了蓝月谷。

这里是玉龙雪山脚下的一个山谷,山上流下的雪融水在谷中形成了一片湖泊,车还行驶在高处的山路时,隔着车窗向下眺望的我就被惊呆了,蓝月湖的蓝,是那种清奇魔幻的颜色,我几乎没办法用贴切的语言来形容,就像是加多了色素的乳酸菌饮料,漂亮得很不真实。我们奔向湖边,湖水近看不是那么刺眼的天蓝色,但非常清澈,一眼可见湖底细碎的石子和斑驳的树根,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要尝试着把手伸进水里,水里的温度低到会让手刺痛,这些雪山裙边的挂角流苏,纯净而寒冷。

登山的缆车很陡,我们眼看着面前的景色从谷地微伏的丘陵绿树逐渐变成一片亮眼的银白。在索道口下缆车之后,还要沿木制的栈道向上攀登不少的路,这个时候我们驻足的的地方已经有四千多米的海拔高度,空中的氧气很稀薄,我们披着沉重的羽绒服御寒,一边打开手里的氧气瓶时不时来上一口,顺着拥挤的人潮一步一步向前。

我从小心脏就有些不大好,和老钱向上爬了半小时以后,很快就到到达雪山的顶峰了,我背靠着围栏实在头晕眼花,一番商议之后我对他挥挥手,“你上去吧,我在这等你。”

虽然错过了雪顶耀眼的阳光和深远的云海,但是我尽力走到这儿了,尽力了就好。

唯一的遗憾是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度,我大口呼吸着纯氧,压抑剧烈跳动的心脏,看着周身茫茫的雪景,我那时没有一个能够去认认真真想念的人,是唯一的遗憾。

山脚处的餐厅味道很好,菜品的种类很多,我们下山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夕阳把远处雪峰上映成一层金顶,林子里起了一片薄薄的雾霭,同我们告别。归途中下了一点微微细雨,雨后的两座雪山之间同时出现了两道交错的彩虹,我觉得很幸福。

回到住处发现老哥老姐都在休息,另外两名同住的房客已经离开了,又新搬进来两个姑娘,看起来年纪较小,不太敢跟人搭话的样子。晚上我躺在床上看随身携带的一本《战地钟声》,看了一会就想写点东西,开始在巴掌大的笔记本上簌簌划动,隔壁床的两个小萝莉很好奇地问我在写什么,一番简短的交流之后她们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叽叽喳喳地告诉我以前看过我在杂志上连载过的文章,其实是我那时候穷的连一包薯条都买不起了不得已签下一本言情杂志想赚取些稿酬,所编织的一些很“伤感“的故事,不过现在看到有人喜欢,心里还是非常高兴。

隔天退完房我们就该出发去丽江了,老哥老姐恰巧也是今天要走,大家便商量去镇上找个小店搓上一顿散伙饭,随意找的馆子味道还真不同凡响。天津小哥走南闯北一肚子故事,我们陪他喝上了两杯他就开始疯狂输出,把我笑得花椒粒从鼻子里喷出来,过一阵他又开始慢悠悠地讲了另一个故事。

小哥是天津人,家里在天津有两套房,条件不错,自己的工作也算是精英白领。大学时谈了个女朋友,两个人感情非常好,在一起五年以后终于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结果女方的父亲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板,财力雄厚,完全看不上这个穷小伙。两个人被逼得无可奈何甚至想要生米煮成熟饭先生个娃再说,最后还是被强行拆散。

这他妈简直就是玛丽苏偶像剧的环节,我起先想,但是看看他的那张脸上,我似乎并找不到非常悲伤的表情,我才懂了,真他妈难过啊,我想。

原来伤心是无处不在的事情,大都被人很好地掩盖着。

吃完饭我们几人各奔东西,这顿饭是小哥请我们吃的,虽说受之有愧但也只能欣然接纳了,毕竟身上实在穷的叮当响,这一来几乎解了燃眉之急,便酒足饭饱奔赴古城丽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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