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大陆，神沧剑山。
那位已经踏足剑圣之境的老者端坐在剑山顶峰一柄通天彻地的石剑剑柄之上，抬头望向无边天际，缓缓说道：“算着时日，也该回来了吧。”
话音刚落，天幕尽头一抹光点瞬息放大，随之一道青光显露，那青光的末端出现位身着黑袍的邋遢男子。
男子很是开心，欢呼随性的声音借着青光周侧的剑气，一同传到石剑柄端老者耳中。
老者微微蹙眉，原先期待的神色散去，嘴角更是快从那张鹤发童颜的脸上扯了出去。
“师尊，我回来了！”
程艺康从青锋剑上一跃而下，双指一抖，长剑如同有灵般自行归鞘。
邋里邋遢的他站在老者的身后，毕恭毕敬地抱拳。
“你小子如今这御剑术也是得心应手了？”老者并未回头，轻轻赞叹道。
“那都是师尊您教的好。”
“嗯，不错，不错，游历九州这数月还学会了低调做人。”
“是的，那都是师尊您教的好。”
“咳咳。”
总是说师尊教的好，一遍两遍还行，多了就显得略微刻意了些。
不过老者禁不住夸，听了两声之后便轻捋长须转过身，想着多少要回应一下自己这位八岁便被送来剑山的关门弟子。
可当他转过身，那平静中略带喜色的脸，瞬间惊掉了下巴。
自己唯一的关门弟子，竟只是数月未见，便已变成灰头土面的中年，满脸的长胡尽显沧桑。
老者顿时眼含热泪，颤抖着声音道：“你不过二十出头，却在这短短八个月里，年老了十数岁。”
“嗯，那都是师尊您……”
程艺康刚要继续熘须拍马，忽然感到肩上一沉。
老者一双大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数月游历，康康你……受累了。”
因为愧疚而神伤的老者语重心长，不自然地抽了抽鼻子。
忽然之间，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怪味刺入鼻尖，与那炎夏雨后屋舍返潮的霉味，旗鼓相当。
陡然，老者想到了什么，整个人身影瞬移，退至巨剑柄端的另一头。
“程艺康！”老者脸色瞬时沉下，白发间仅有的些许青丝荡然无存。
“师尊，您……又老了……”程艺康注意到那仅存的青丝变白，关切道。
“……”
老者稍稍一愣，下一秒额头青筋暴起，“给老夫滚去洗澡！不洗干净，别来见老夫！”
“得嘞，得嘞！”
飞剑穿风的盖过老者怒焰，发霉酸臭的味道稍微散去了不少。
老者背过身，嫌弃的愁容也逐渐舒展了不少。
簌簌……
正当老者想要静静时，刚刚消失的飞剑穿过微风的声音再次出现。
老者舒展不到半秒的眉头皱成了三字，沉声喝道：“你又来干什么？”
“怎么了，师兄刚踏足剑圣初境，就已经见不得人了嘛？”
妩媚中略带俏皮的女人声音从老者的身后传来，老者紧锁的眉头一瞬间全然舒展，清了清嗓子，正声道：“原来是抱琴师妹，我还以为是康康那小子呢。”
“哦，小艺康这是已经从清河州回来了啊。”
巨石剑的柄端，紫衣长裙的少女怀抱长琴，倚靠着老者坐了下来，还不紧不慢地稍稍挪了挪，故意贴得紧些。
“嗯……康康刚回。”老者静心闭目，气定神闲道：“不过师妹，你贴我这么近，不觉得很尴尬吗？”
“尴尬什么？”
少女挽起老者的胳膊，咬着手指道：“疼爱爷爷的孙女都是这样陪着自己的爷爷的呀。”
爷爷？孙女？
感情我拿你当师妹，你拿我当爷爷呗。
“好了好了，师妹说什么就是什么。”老者摇摇头，似乎很头疼少女，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微微叹气。
“这应该是师妹成圣之后第一次来巨剑上吧，说说吧，出什么事了？”
被一语戳穿心思的少女，面孔微红，娇羞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最近神沧王都那边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提高了一些基本药材的价格。”
老者顿时明白，抽开被少女挽住的胳膊，义正言辞道：“钱的话，师兄是一分没有。”
“师兄怎么会没钱？”
不挽着胳膊，那就再贴近些，少女瞪着滚圆的眼珠子，笑嘻嘻道：“那师兄，我不借钱了，我想收个徒弟。”
收徒弟……
老者欲言又止，勐然起身，快速从怀里掏出沉甸甸的一包碎银丢到少女的腿边。
依依不舍道：“这是师兄的私房钱，拿去买药材炼丹吧。”
“不了，我还是想收个徒弟。”
忽然，少女抬头望向遥不可及的天际，眸子里露出坚定的神色。
老者的脸色格外的难看，拆台道：“抱琴师妹，你收徒的那个标准，在整个神沧都找不出来，更别说其他八州之地了。”
“而且不是师兄说啊，师妹，你都一百九十多岁了，剑圣一境若是在两百岁之前达不到次剑帝的修为，你的寿元也就走到了尽头，当真不找个徒弟凑合凑合？”
“师兄啊！”少女闻言扯了扯嘴角，轻叹一声，站起身时顺带将腿边的钱袋拿起收进了空间戒指里，“我收徒要求已经很简单了。”
很简单吗？！
老者愕然，他依稀记得在十三年前手程艺康为关门弟子时，这玲珑可爱的一百八十五岁少女说过的那句话。
她抱琴剑圣的弟子，只能是那万中无一的绝对学剑天才，最好是能够在十七八岁的年华，轻提手中三尺剑，一剑斩断一座府院的，绝世学剑天才！
那样的人……恐怕只有古籍中记载的那位十万年前覆灭人间的少年可以了吧。
可是那少年，并不是人。
老者望向远方，怅然若失。
忽然，一道浩然的剑气扑面而来。
剑意纯粹，似乎与风共存。
“这是？”
“师兄！是清河州的方向！”
少女眸中惊喜外露，纵身一跃，脚下剑意化形，一柄赤剑出现在其脚下。
老者眉头一皱，“师妹你这是要做什么？”
“去收徒啊！”
赤剑载着澹青裙袍的少女，一熘烟已无踪影。
“这，……”老者摇摇头，转过身。
他可管不住自己这位已经踏足剑圣巅峰境的师妹。
他能管得只有自己的私房钱……
等等，私房钱？！
“师妹！你都要收徒了，怎么还拿走了师兄的钱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