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孝…”

曹操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就想拒绝，毕竟郭嘉的身体向来一般，前番更是因为水土不服而生了重病，如今虽然痊愈了，可谁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但当曹操对上郭嘉那一双坚定的眼神后，他又沉默了。相交相知十余载，他十分了解郭嘉，知道他话既出口便无可更改。再则，眼下自己麾下能和法正掰掰手腕的谋士，个个都身兼要职，唯一能动的，也只有随军的郭嘉与司马懿两人。

且不说司马懿年轻，经验上比不比得过法正，就说他那个出仕的过程，也没法让曹操相信他会尽心竭力的和法正拼命，划水摸鱼当混子才是最有可能的。

“唉！奉孝方卸征甲又要奔波，操心中有愧啊。”

曹操摇了摇头，伸手止住了郭嘉想要劝慰的话，声音低沉的说道。

“奉孝此去，可带上吾之佩剑，整个凉州，包括长安的公明，你皆可调动。若有不服号令者，斩！”

这番话，便是给了郭嘉最大的权力，郭嘉也没有假意推辞，直接伸出双手接过。沉默了片刻后，郭嘉缓缓开口。

“主公，霸业并非旦夕可成，始皇帝当年也是奋六世余烈，这才统一天下。一时的成败不算什么，还望主公莫要失却雄心。”

“奉孝你…为何突然说这种话？”

郭嘉的话，让曹操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明面上听起来好像是在劝自己莫以一时成败论英雄，可这话放在这个当口，却让人不得不多想。

没有接曹操的话，郭嘉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司马懿此人，心机深沉，主公可用之，但不可信之。最好是以子丹、文烈等人为其钳制，但也要注意其中分寸。”

“奉孝！你…”

“还有，此事本为主公家事，嘉不便插嘴，今日这话，嘉只说与友人，并非说与君主。子脩公子，文武双全，又曾多次立下不世之功，名望远在诸公子之上，还望主公察之，日后切不可犯袁绍之错。”

“郭奉孝！”

曹操听郭嘉越说话题越危险，直接含怒出声。当然，他并不是因为郭嘉的话感到愤怒，而是因为郭嘉的态度，简直就像是在交代遗言一般。

“统一天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司马懿日后有你压着也翻不起什么浪来，至于走袁绍的老路，真等我做出这种事了，你再来劝我。现在，少给我摆这幅态度。”

面对曹操隐隐有些失态的语气，郭嘉澹然一笑，丝毫无惧，反而是伸出手在自己嘴上轻轻一拍，道。

“主公息怒，是嘉失言，嘉自行掌嘴。”

曹操满腹的怒火被这浪子三言两语便说的发不出来了，只能无奈的冷哼一声，随后认真道。

“此去凉州，若事有不济，便立刻退回长安。就像你说的，一时的得失算不得什么，切不可以身犯险。就算…就算长安丢了，你郭奉孝也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听到了没有？”

“主公宽心，嘉可是很惜命的。”

微笑着朝曹操拱了拱手，接着郭嘉便指着城头处道：“主公且看，我军已经彻底拿下城墙了，柳城旦夕将破，袁氏从此彻底为主公所灭，我等后方无忧矣。”

知道郭嘉是在转移话题，但曹操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回头再对那些护卫郭嘉的骑兵们单独交代，真要到了危急之时，一定一定，要护着郭嘉杀回来。

城头处的战斗很快便结束了，濒临崩溃的袁军根本无法同这群虎狼之师相抗衡，跪地请降者不知凡几，而袁熙与袁尚两兄弟，原本是打算化妆成小兵趁乱逃出城，却被早早守在城外的曹仁拦住，当场斩杀。

当曹仁提着两颗人头来请功时，曹操也彻底松了口气，今日之后，整个后方再无掣肘，自己也终于成了这北地的唯一霸主。

只是可惜，卢龙塞外，乌桓的蹋顿与鲜卑的轲比能却又频频调动大军，似有进犯之意。虽然曹昂已经做为先头部队出发了，但面对这群野心勃勃的异族之人，曹操还是打算亲自出马。

事实上，曹操心里很清楚，蹋顿与轲比能无非是看上了袁氏兄弟给他们的利益，趁机出兵占点便宜罢了，真让他们明打明的和自己开战，借他们八个胆子也不敢。

不过此时与这些异族开战，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既肃清了边疆，让他们百年之内不敢再来进犯，又能快速凝聚之下民心，为自己称帝打下基础。从实际利益出发，也可以抢到不少牛羊马匹，扩充一下军队的实力。

反正凉州相隔太远，带着大军赶去支援也不现实，兖州等地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乱子，况且那个大耳贼很明显也不愿意此时开战。既然如此，自己还不如带兵去草原上扫荡一圈呢。

按照之前说好的，在攻下柳城后，郭嘉仅仅休整了一夜，次日天明便点齐了两千骑兵，星夜兼程赶往了凉州。

而曹操则是同样带着精锐，朝着卢龙塞而去，君臣俩在临别之际，均是有些沉默无言。

良久，郭嘉才率先开口道：“沙漠难行，魏公欲破胡人，需先寻一识路之人为向导。”

“嗯。”

不知怎么的，曹操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明明有满腔话语想要说，可最终，也只是澹澹的嗯了一声。

似乎感觉到自己这样有点敷衍，曹操用力地甩了甩头，将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压下，而后极为郑重的拉住了郭嘉的手。

“奉孝…此一去路途遥远，奉孝千万保重身体，你我二人，邺城再会。”

“主公也要多多保重，嘉去也。”

郭嘉轻笑一声，转身便走，只留给了曹操一个潇洒的背影。

怅然若失的盯着郭嘉，直到他彻底消失在眼前，曹操才回过头，下令大军开拔。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郭嘉这边刚刚行出数里，便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郭祭酒，您…”

曹操特意从虎卫之中抽调了几十名精锐做为郭嘉的亲卫，此刻一见郭嘉的样子，旁边一员亲卫立刻便紧张了起来。伸手就想帮郭嘉拍拍背，只是却被阻止了。

“咳咳咳…呼，无事，一点小疾而已，不必理会，继续赶路吧，莫要耽误了行程。”

一边说着，郭嘉一边将刚刚捂过嘴的手帕团成了一团，塞进袖中。若有细心之人，当会发现那雪白的丝帕上，赫然沾染了点点血迹。

可惜，这些虎卫说到底也只是些大头兵，没有那么细心，更不敢随意窥视上官的细节，因此并无一人发现郭嘉的异常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