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无常。

这是姜离醒来后脑海中闪过的四个大字。

她颤巍巍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果然完好无损。她又冲到河边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自己这张脸，终是站在平云山下瞧着漫山的雪幽幽地叹了口气。

一时间，她竟琢磨不透，这算是上天怜悯还是天道残忍。

好不容易过完了那糟透了的一生，却又要她重新来过，这可如何是好。

姜离面对着上山的那条分岔路口，蓦地感到一阵心悸。

她知道，若是顺着她惯常走的那条道，将会遇上什么，也知道那个人会给自己带来怎样残酷的一生。

曾经真切的体会过那一切，既然有了重来的机会，那么……此生不见吧。

姜离深吸一口气，背起脚边的药筐，毅然决绝地走向另一侧。

谁知，姜离刚刚进入平云山，脚腕就是一紧。

她低头便看到那双熟悉的手染满了血死死地抓住了自己。

姜离闭上双眼，前尘扑面而来，惨痛无比的教训清晰如昨。

上一世，也是这般突然的相遇。姜离不忍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葬送在自己面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个满脸血垢的男人拖回了家里，又请了郎中来给他治伤。

整整三日，男人才醒过来。

一醒来便问如今是何年月自己身在何处，许久后才长叹一口气，说是“晚了”。

前世姜离至死也没能明白，那日他所说的那句“晚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是那日之后，男人再未关心过外头的事儿，只说姜离救了他，他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姜离愣了许久，终是在他那副皮囊下点了头。她不顾继母杜三娘的反对，毅然与他成了亲。

新婚之夜，她才知晓，她嫁的这个男人是当朝大将军祁仲远。

好在祁仲远并非有意要瞒她，只是他觉得自己往后余生都会留在这个小村子里再不问世事，过去他是谁早已经不重要了。可没想到，他们平静的生活只过了五年。

那一年，敌军再次来犯。

大昭无一良将可以平息叛乱，朝廷数次征兵，终是波及了他们这个与世无争的村落。

祁仲远无法坐视不理，只好重返朝堂，不久之后便身陨边疆。

消息传来的时候，姜离甚至没有哭泣。

她似乎早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只问了一句祁仲远尸骨何在？

传信人只说战场杂乱，已寻不到祁仲远的尸骨了。

姜离不肯接受，等到战争平息后，亲自去了战场历经波折终于寻回了祁仲远的尸骨。

不久后，京城祁府来人，说是祁仲远合该入祖坟，姜离母子也该回到祁家去得到应有的照拂。

可到了京城入了祁府，姜离再不曾见过自己的儿子。就连她自己，最后都落得一个被逼自刎的下场。

思及此处，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那样绝望的一生，她如何能够重新来过？

“祁仲远，你我此生不该再见。”姜离叹息，却挣不开他的双手，眼看着祁仲远的气息逐渐弱了下去，她的眼泪不知不觉蓄满了眼眶。

她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抬起衣袖摸了一把脸，终是不忍心将他抛在这里。

如同前世一样，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将他背在了身上，一步一步走的极其艰难。

她几次想要放弃，可曾经有过的缠绵悱恻却令她数次心软。

她想，等他醒来，就赶他走。

这一次，她绝不要与他纠缠不清了。

瞧见熟悉的院门，姜离鼻头一酸险些又要落下泪来。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出门打量的杜三娘抬头瞧见姜离回来，唬了一跳，连忙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

一边问着，杜三娘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生怕被人瞧见。

她甚至没有问祁仲远是哪来的，就帮着姜离把人扶到了院子里。

“我自己能行。”姜离吸了吸鼻子，扭头瞥了杜三娘一眼，说道，“你去咱们屋后头将前几日晒着的草药拿一些过来，娘，小心别让二婶他们瞧见就行。”

姜离说完就扶着祁仲远去了自己的屋子里，出来却发现杜三娘还愣在原地没有动弹。

“娘？”姜离皱眉。

“你刚刚喊我什么？”杜三娘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姜离一下子明白过来，从前自己听信二婶挑拨，从来都不将杜三娘当好人，着实混账许多。她为此也付出了十分惨痛的代价，好在如今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杜三娘笑了笑，说道：“娘，从前是我混账，以后咱们好好过。”

“你哪里混账，是我做得不够好……”杜三娘吸了吸鼻子，摆手道，“不说了，我去给你拿药。”

姜离看着杜三娘匆匆离去的背景，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厨房。

她端着一盆热水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小心翼翼地湿了帕子擦拭祁仲远满是血污的那张脸。

当祁仲远干净的脸庞再次出现在姜离面前时，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好一会儿，她才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抬手细细描摹他的脸庞。

这样的人，她怎么能不救他？

她吸了吸鼻子，听到院子外头的动静，想是杜三娘已经回来。

她连忙收回手，小心地擦干净脸上的泪意，起身就要出去。

谁知她才迈开脚步，衣摆蓦地一紧，身子一个踉跄直直地往床上倒去。

她心里念着祁仲远的伤，连忙伸手死死撑住了自己身体，可看着祁仲远的容颜，她到底没有忍住，蓦地俯**去亲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那样熟悉的温度，带着久远的记忆，如同海浪一般打来，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知道自己应该起身离开，却舍不得。她忍不住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近乎呢喃地叹息了一句：“仲远，我很想你。”

恍惚中，她似乎听到祁仲远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如同从前一样温柔缱绻。

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她的脸颊落在他的胸口上，仿佛是他心口开出来的花。

直到一声惊呼从门外传来，姜离才一下子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