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曦摇了摇头道:“这本是他们男人间的战斗,你何苦要参与进来?”
“甄嬛,你刚进宫时,也想着装病避宠。你当时恐怕也想避开后宫的争斗吧。可结果呢?”
“……”
“有时候我挺羡慕柔则和你的。你们什么也不用去争,可你们什么都能拥有。”
“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也曾经拥有很多,可你总是想剥夺别人的,最后自己也落得一无所有。”
“说实在的,我当了那么多年皇后,该享受的,都享受到了。不该我享受的,也享受到了。可每次午夜梦回,我问自己,这些是否都是我所需要的。”
她的眼神越发黯淡:“原来我这一生最开心的时间,只有嫁给皇上那一晚而已。”
若曦心中叹息,却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两人陷入沉默。
宜修将自己生生从记忆里拉回,苦笑道:“我所知道的廉亲王,从来都是谦逊内敛的。他苦心经营多年,当初睿智如康熙爷也没有看出他的野心。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我是他的盟友,他的很多事情我也无法知情。可是,皇上……”
若曦心里叹息,允禩,你做得比上一世我所认识的八爷更好了。可惜,你遇到的是胤禛。
“皇上乃是人中龙瑞,廉亲王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私下的谋划又岂能瞒过万岁爷?之所以迟迟不动,是因为千头万绪,总要分个先后。如今权臣中年羹尧,隆科多都死了,宗室里九爷十爷也倒了。廉亲王仍不肯放弃自己的野心,你说万岁爷能容下他么?”
允禩,我也不想这么说你。你对于皇位的过度执着,我却是亲身体会过的。
那时的若曦转头紧盯着他,慢慢说:“如果我是要你放弃争那把龙椅呢?”他嘴边的笑意随着她的话音完全消失。深黑的眼中三分震惊,三分困惑。她紧紧盯着他的双眼,一字字地问:“这个你可能答应?”
他的回答却是:“若曦!我要皇位,也要你!”
她抱着他,只是不停地哭。只觉得这一生的伤心都汇聚在了此刻!
那是他们两人的转折,又何尝不是上一世她毕生命运的转折?
这两个中国地位最高的女人,此刻竟然都是一脸苦涩。
宜修叹道:“难怪皇上执意废了三阿哥,他是要迫老八铤而走险。这次去祭祖,原来是早有预防了,老八多年的心血,恐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若曦缓缓道:“你毕竟跟皇上那么多年,终还是了解他的。到了此刻,已不用我多说了吧。”
宜修默然片刻,又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皇后说笑了。我可没有权力处置一国之后。一切由皇上做主。”
“如果可以,给我个痛快的。别推给皇上,我知你可以做得到。”
“……我不是年世兰,也不是你。”
“我还有一个心愿,虽然你一定不会答应。”
“你可是还想见皇上?”
“……难怪我和年世兰都败在你手里,你实在是太聪明。”
“我会为你说项,但是要不要见你,在于皇上。”
“你肯答应,我已感激不尽。”
宜修起身,向若曦微俯身子,若曦也回了个平礼。
此时的两人,并非皇后与皇贵妃的身份,而是爱上同一个男人的两个女子。
看着宜修踯躅而去的背影,若曦只觉得百般滋味。
上一世的她,谁也不忍去伤害,结果不但伤害了自己和胤禛,也没有改变任何人的命运。
这一世她幸运地避开了夺嫡之斗,却不可避免地陷入的后宫争宠。
她着实感觉到疲累了。
胤禛,你快些回来吧。我再不想离开你哪怕一分一秒了。
雍正八年冬,廉亲王允禩鼓动皇三子弘时于皇帝天坛祭祖之时试图谋逆。怡亲王允祥与恂亲王允禵及时带兵来救,帝安然无恙。
事败后,允禩弘时皆服毒自尽。
皇四子弘历面对叛匪,毫无惧意,亦护驾有功,被晋封为宝亲王。
雍正九年元月,康熙年老臣或罢或辞,朝局为之更迭。八王**,从此不复于朝廷。
是月,皇后乌拉那拉氏薨逝于景仁宫,谥号孝敬。
时有大臣谏立熹皇贵妃钮祜禄氏为后,帝问于皇贵妃,钮祜禄氏力辞。
传至市井,无不称颂皇贵妃之德。
花宜自外头进来,听见一阵嬉笑声。
自她当了掌事宫女后,永寿宫里的丫头们是越发放肆了。菊清和一些老人一直让她好好管管。她总是说:“皇贵妃娘娘说喜欢听笑声,还让丫头们多笑笑呢。”
花宜的年纪也不大,不过她可是皇贵妃最贴身的人,又经过前任掌事槿汐姑姑的精心栽培,如今在这皇宫里,便是其他宫里的娘娘见了,也要礼让三分。
皇贵妃辞了皇后之位后,皇上对娘娘更好了,前后拨了几批新人给永寿宫,生怕皇贵妃身边没人服侍似的。
那些丫头见到花宜,不但没有噤声屏气,反而笑着围了上来。
一个丫头拉着她的袖口,轻笑道:“花宜姐姐,刚从宫外头回来啊。有什么好玩意也让我们大家伙见识见识?”
花宜看了看说话的人,圆圆的脸蛋,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天上的星星。
故意板起脸道:“小沁紫,又来讨东西,瞧你这点出息。”
沁紫憨笑道:“哪有讨要,不过是长长见识。花宜姐姐,这里除了你,谁也不能出宫,每次你外出转一圈回来,我们就像过节似的开心。”
花宜也很喜欢她,就是想逗逗她,点了点她额头道:“徐升记的香囊,绣着观音菩萨的,好东西呢,见识过么?”
沁紫和一众丫头们喜欢得脸都涨红了,拍着手说好。
花宜便从兜里取了出来,一人发了一个。
沁紫将香囊别在腰间,原地转了一圈,香囊上的穗子顺势飞舞,煞是好看。
花宜心里赞了一声,小丫头真是俊俏,难怪娘娘那么喜欢她。沁紫这个名字,还是娘娘给起得呢。
发完了礼物,这帮小妮子还是围着花宜叽叽喳喳的。
“花宜姐姐,今儿又有什么新鲜的事儿呢?讲给我们听听吧。”
花宜哑然失笑:“你们当我是说书的么?哪来这么多事儿可讲?”
话是如此,雍正九年里发生的事情可真不少。
年初的叛乱平息后,无论朝廷还是后宫都呈现出一派新气象。
皇贵妃拒了皇后位,却向皇上请封各宫其他嫔妃。
皇上拟了旨,晋了端妃和敬妃为贵妃,晋了欣嫔为欣妃,其他贵人常在也都有封赏。自此之后,后宫里面没有不说皇贵妃好话的,虽非皇后,已胜似皇后了。
宫里太平无事,皇贵妃便做了主,放槿汐姑姑出宫,嫁了夏刈夏大人。
槿汐出嫁那日,皇贵妃抱着槿汐,两人俱是泪水涟涟,看得旁人都觉得心酸。主仆之情若是如娘娘和槿汐这般的,也不枉了。
婚后不久,就传来槿汐怀孕的喜讯。按她的年纪,已经算是不小的奇迹了。皇上听到了,破天荒地笑了笑道:“夏刈真个好本事。”
皇贵妃派了花宜去夏府,又送了好些个安补的药。
这些个事,由花宜说出来,惟妙惟肖,声情并茂。那些小丫头哪听过这些,自然是个个叫好。
尤其是那句“夏刈真个好本事。”花宜学起来腔调十足,几个早熟的丫头已经红着脸吃吃地笑了起来。
只有沁紫一脸茫然:“夏大人固然武艺不凡,可皇上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夸赞他?”
一个丫头当场就喷了,连花宜都傻了,这沁紫,真没救了。
“今儿个,果然也有个新鲜事儿,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听?”
“想,自然想,好姐姐,快说给咱们听吧。”
花宜卖足了关子,这才说道:“说起来,今年的好事可真不少,可不今儿个皇上又赐婚了。”
“赐婚?这回是哪家和哪家呀?”
“这回可是给全京师最有名的格格指婚呢。”
“莫不是怡亲王王府上的承欢格格?”
“正是,指给李荣保大人的次子傅清呢。”
“呀。“一个圆脸的丫头惊呼了声:“原来是傅二公子,我以前见过他,生得风姿俊逸,一表人材。”
旁人就笑她:“这下你可没戏了吧。”
这丫头脸红得像桌布:“你们瞎说什么呀。我是说格格和傅公子着实般配。”
调笑了一阵,又有丫头道:“之前宝亲王的福晋不正是李荣保大人家的格格么?”
“可不是么,这下李大人府上可真是荣耀至极了呢。”
此时此刻,若曦正和十三侧福晋绿芜在御花园里赏菊游玩。
绿芜满面喜色,之前有传言,皇上收到蒙古人要和亲的折子,只因几个亲生的格格都还年幼,便要从亲王府里认一个固伦公主嫁出去。
绿芜不免惶惶,承欢已到了适婚年龄,放眼几个亲王府,似乎只有她最有可能。
可是蒙古千里迢迢,女儿若是嫁去了那里,说是这一辈子的生离也不为过。
可后来,皇上不但婉拒了蒙古人,而且还为承欢指婚给京师里颇有名望的少年才俊傅清。
允祥和绿芜对这桩婚事都十分满意,更何况都在京师,以后母女相见也非难事。
得了消息,绿芜便马上进宫谢恩,正好在胤禛那里遇到若曦。
许久不见的两人,心里皆有许多话要说,于是便共同出来赏菊。
聊了些家常后,绿芜又道:“前几日收到了师傅的信,信里提及了皇上和娘娘。”
若曦喜道:“琴宗师傅最近可好,又如何说?”
自在准格尔见过琴宗匆匆一面,已是数年。当初琴宗让绿芜带给若曦一首诗:“傲世兰花难争艳,谁知黄鹂鸣殿前。若得牡丹暗授粉,梨儿酸苦徒问天。”
后来想来,第一句指的是年世兰跋扈,一时难以与之相争。第二局指的是安陵容倒戈,祸起肘腋。第三局的牡丹乃花中之王,说得是皇后在幕后操纵。第四句便是指若曦自己要离开刚出生的女儿胧月前往甘露寺,酸楚难当。
这些事情,果然都是发生了的。
由此可见琴宗是一个具有预见未来能力的异人,更何况之后若曦能够成功离开准格尔,返回大清国,都仰仗着与琴宗的琴语交流,才能瞒过狡猾的摩格,从而获得了至关重要的情报。
如今听到琴宗的消息,怎不叫若曦又惊又喜?
绿芜说起师傅,也是满面笑容:“师傅他老人家说,皇上与娘娘已然守得云开,但见月明,如今再无烦心之事,此皆为前世修德之故。”
这番话说得若曦频频点头,看来罗青主不但可以预见未来,还能通晓前世种种。
难道真是胤禛和自己前世努力行善,才让上天给了他们重来一次的机会么?
“娘娘,师傅还说了。紫禁城的生活并不适合娘娘,皇上勤于政事,难免背负过重,重蹈前世覆辙。”
若曦悚然一惊。雍正一朝,历史上只有十三年。这样算来,胤禛就只剩下四年寿命。这可如何是好?
“琴宗师傅可留有解救之法?”
“师傅写了一首诗送给皇上与娘娘:三世恍如电,难得半日闲。尝尽十诫苦,何如去天边?”
若曦感叹道:“得琴宗师傅点拨,实乃幸事。”
随即抬起头,看着秋高气爽,天蓝云白。紫禁城有厚厚的宫墙挡着,可是天空却无边无际。
这次我还要离开皇宫,不同的是,我要和他一起离开。
雍正十三年八月,雍正帝驾崩,四皇子弘历继位,年号乾隆。乾隆帝养母熹太皇贵妃钮祜禄氏恂节。与雍正帝同葬西陵。
宽阔的草原上,胤禛,若曦并马连辔,肆意驰骋。这位过去的熹太皇贵妃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了来时之路。
历经波折,此刻的他们是最幸福最自由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