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眼朦胧的,一摸酒壶,却是空的。
“阿晋!阿晋!”连唤了几声也不见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去找些酒来。
脚下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
却被人一把扶住。
“好大的酒气,怎地醉成这样?”
是个女子。
他努力瞪大眼睛,却还是看不清楚。
“你是,何人?”
“叶澜依。”
“本王不认识你。”
“王爷认不认识小女子都无妨,但是王爷不能再这么喝下去了。”
“为何不能?什么时候轮到你个陌生人来管本王的事了?”
“……今天小女子还管定了。王爷再想糟蹋自己的身子,便先杀了小女子再说。”
“你!真是莫名其妙,岂有此理……”
虽然心里恼火,但她身上有股幽香,闻着很舒服,所以并不愿意对她动粗。
之后她为他打水,帮他擦脸,净手,还煮了茶奉与他。
心头宁静了下来,如果自己酗酒,玉姚也会这么做的吧。
只是如果玉姚在,自己又怎么会酗酒呢?
他就这么痴痴地坐着,半晌才发现她也这么陪着他坐着,半句话都没有。
这女子好生眼熟,对了,玉姚中毒那日,她便陪在熹贵妃身边。好像是什么青兰县主。
两人各怀心事地坐了很久,叶澜依一跃而起,走到门口,也不回头,淡淡道:“明日我还来。”
之后几日,她果然天天都来。
一开始,他并不和她说一句话。叶澜依像是无所谓,照样该做什么做什么,比婢女服侍得还要仔细。
后来他终究不好意思,两人间有了简单的交谈。
一晃三年过去,两人变得无话不谈,她教他马术,他教她诗词。彼此熟悉得还未开口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他对她的感情也从最初的憎恶,到后来的依赖。
此刻眼前不见她,竟然一阵失落。
回头努力看过去,一到青色的身影,行单影只地站在那棵树下。
叶若兰?叶澜依?小叶子?青兰县主?
数个影子合而为一。
都是她,也都不是她。
“所以我要了解你,了解全部的你。人生无常,我不想把未来交给茫茫不可测得命运。我现在只想把握眼前,把握你。”
这才是她,他如今的心中所爱,他要把握住的女子,他未来的希望。
“小叶子!”
他呼唤她,她却恍若未觉。
“县主!”
她神情落寞。
“澜依!”
她娇躯一震,终于听到了。
抬眼看去,是他明朗的笑意,一如初次在病榻前看到的那个男人。
“澜依。”
她追了上去,一路小跑,分开那些个太监们,来到他的面前。
他笑道:“我手断了,你可别想抛下我不管。我赖上你了。”
她想笑骂他,还未开口,眼泪却流了下来。
太监们纷纷目不斜视,仿佛他们两人是空气般。
允礼低声道:“别哭了。等我手好了,还是可以抱你的。”
澜依终于忍不住道:“又胡说什么?堂堂王爷,就知道欺负我一个小女子么?”
他认真道:“如果可以,我想欺负你一辈子。”
“啊!”澜依的俏脸上顿时布满了红霞,美艳无双,看得允礼眼睛一亮。追问她道:“你可以答允我么?”
在他炽热的眼神里,她的一切矜持也被燃烧得烟消云散。
上前扶住他的手道:“贵妃娘娘那里,你可要尽到礼数。她就是我的娘家人。”
这么回答不啻于答允了。
允礼固然是大喜过望,澜依何尝不是心满意足?
允礼恢复了记忆,但是并未影响他对她的心意和决定。
只因这三年来,他们两人已经彼此融为了一体,再也分不开了。
苏培盛低着个头站在上书房外,对里头传出来的声音充耳不闻。
连着三日了,每天都把三阿哥召进宫里训斥。这下子全京师的人都该知道了吧。
三日前,数位大臣上书,奏请皇上尽早立太子,以安天下人之心。
虽然他们未提及立何人为太子,但也隐约提到了立长为诸才是正道。
皇上在殿上便大发脾气,差点廷杖了那几个大臣。如今又对三阿哥大加申斥,摆明了不属意三阿哥。
远远地看到一众人簇拥着熹皇贵妃而来,刚给叶澜依办完婚事的若曦显得越发容光焕发,雍容华贵。
赶紧上前行礼,若曦让免了,问道:“皇上又生气了?”
苏培盛苦笑道:“可不是么。正在里头训三阿哥呢。”
“皇上对阿哥们严厉些也是好的,只是这身子也要注意。平素里你们可要好好提醒一下皇上才是。”
“娘娘教训的是。说起提醒皇上,谁又比得上娘娘您呢。”
“越发油嘴滑舌了。三阿哥进去多久了?”
“将近一个时辰了。”
“确实有些久了。你继续在这守着,本宫进去劝劝。”
苏培盛点头应诺,这也就是熹皇贵妃才能这么说,这么做。
换了别人,皇上盛怒之下,唯有避之为吉,哪敢去招惹呢?
进了上书房,若曦看到弘时跪在地上,头耷拉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胤禛手指着他,怒气冲冲道:“你干的荒唐事还少么?弹劾你的折子三个大箱子都装不下。真当朕不敢处置你么?”
若曦心里叹了口气,正要上前劝阻,那弘时却抬起头来,倔强道:“皇阿玛要处置儿臣,儿臣怎敢有异议?只是皇阿玛偏心老四,处处打压儿臣。儿臣不服。”
胤禛见他竟然顶嘴,越发的恼怒,冷冷道:“你还提弘历?论年纪,你比他大,论亲疏,你从小在朕身边长大。可是骑马,射箭,诗词,歌赋,哪一样你比得过他?你但凡有一处胜过他,朕也偏心你一次又如何?”
弘时的脸涨得通红,他也知道皇阿玛说的都是事实。可恼羞成怒下,他也口不择言道:“皇阿玛偏心的,只是老四的学识吗?依儿臣所见,是因为皇阿玛宠爱抚养老四的熹皇贵妃才是吧。儿臣就算再努力,可是亲额娘,皇额娘都不受皇阿玛待见,又有何用呢?”
胤禛此时已经看到了若曦,听弘时如此无礼,眼中寒芒闪过,怒极反笑道:“好,好你个弘时,越发有出息了。你处处不如弘历,自己不思进取,反而在歪门邪道上找理由。朕可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既然想念亲额娘,朕便送你去见她好了。”
若曦见他们父子如此针锋相对,虽然她极信任胤禛,知道他无论处理国事家事,都不会被情绪左右,可是身在其中,还是不能袖手旁观,于是轻呼一声:“皇上请三思。”
然后轻移莲步走上前去,郑郑重重地跪了下去:“皇上,三阿哥毕竟您的亲骨肉。纵然有错,也请皇上体恤亲情所在,饶恕了他吧。”
胤禛见若曦求情,神色稍缓,沉吟着看着弘时。
若曦轻轻提醒弘时:“三阿哥,快给你的皇阿玛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
弘时自小就害怕胤禛这个严父,只有亲额娘李氏处处护着他。在他心里,胤禛对他不好,只有额娘才真心爱他。
今天他一时冲动顶撞了胤禛,原是十分的后悔。若此刻换了任何一个人来为他求情,他便会磕头认错了。
可是,来的偏偏是熹皇贵妃。对于李氏之死,他十之八九的详情都是从皇后宜修那里得来的。
那个“版本”里的若曦,可是集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于一体的邪恶女人。设计了各种圈套害死了李氏。
而之后在与若曦的养子弘历的竞争中,弘时又屡屡受挫,导致皇阿玛对他日趋厌恶。
这一切的一切,根深蒂固地缠绕在弘时的心中,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此刻见到“杀母仇人”,弘时本来混乱的脑袋再度发热,居然恨声道:“不要你这阴险的女人假慈悲,若不是你,我的额娘又怎么会惨死?若不是你,皇后娘娘又怎么会被囚禁?若不是你,皇阿玛又怎么会对我严酷无情?你不是一直希望弘历成为太子么?如今又来装什么好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