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刑司最擅查这些事，因为胤禛的严令，所以格外雷厉风行。

众人皆束手茫然，或立或坐，连大气也不敢出。大约两盏茶的时间，苏培盛回来禀报：“皇上，甜食皆由御膳房做了由宫人送来，送熹贵妃和六阿哥的甜汤的宫女说到，只在路上遇见出去更衣的富察小主，富察小主还打开盖子问过是什么东西，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胤禛的面隐隐透出青色，似由春日里草叶葱茏的颜色，喝道：“富察氏！”

富察氏神色仓惶地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忽然跌倒于地。

胤禛盯着她，目光冰冷：“为何你要下毒加害熹贵妃母子？”

富察氏神情复杂，欲语还休，突然喊道：“臣妾对皇上一片痴心，不忍见皇上被这个阴险的女人所骗，是以……”

“住口！”胤禛怒道：“你下毒害人，依朕看来你才是个阴险的女人！”

富察氏绝望道：“皇上！这个甄嬛又有哪里好了？她就是个狐媚子，小妖精！自她入宫以来，皇上您就把我们全都扔到一边了。不止是臣妾，皇上您是谁都不再碰了……”

这本是皇家私事，没想到富察氏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妃嫔们固然是面红耳赤，那些宗亲们也是人心惶惶，恨不得失聪才好。

胤禛的眼神愈发冰冷，甚至有说不出的厌弃，正要说出如何处置富察氏，此时若曦突然开口问道：“是谁指使你的？”

富察氏一愣，脸上阴晴不定，最后还是咬牙道：“没人指使，就是我看不惯你，你这个妖妇，不知使了什么妖法……”

没等她骂下去，胤禛上来一脚，再次将她踢倒在地：“贱人！你眼里还有朕吗？”

场面一时安静异常，胤禛素来城府极深，即使动怒，也不轻易发作，如今却到亲自动脚踹人的地步，可见愤怒到什么程度了。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此时谁敢说话？

富察氏满嘴是血地抬起头来，不能置信地看着胤禛。才要说话，却是一口口的血沫子流了下来。

若曦见她的症状竟然和玉姚一模一样，便道：“快让太医看看，她的情形有些部对劲。”

话未说完，富察氏已经晕了过去。

胤禛吩咐太医抢救，另派人去查富察氏的饮食。

果然也是中毒。分量竟比玉姚所中的更多。

若曦和胤禛对看一眼，畏罪自尽？还是黄雀在后？

此时已经无法知晓了，事情演变至此，只能先安抚在场诸人。庆贺之礼，亦只能取消。

若曦本就不在意这些，将子女交由叶澜依带回后，便急急地赶到救治玉姚的偏殿中。

玉姚的脸呈现出令若曦胆寒的死灰色，口角已经不再流血，但气息奄奄，呼吸微弱。

允礼一直执着她的手，眼里满是绝望和悲戚。

卫临迎上来道：“熹贵妃娘娘金安。”

若曦急道：“都什么时候了？十七侧福晋的情形如何？”

卫临低下头去，黯然道：“小人无能，侧福晋中毒已深，且身子一向虚弱，如今……”

若曦身子摇摇欲坠：“如今怎样？”

卫临跪下道：“娘娘节哀，侧福晋只有半个时辰的性命了。”

若曦呻吟了一声，竟然晕了过去。

悠悠醒转的若曦，发现自己被胤禛抱在怀里，后者正轻抚着她的秀发，关切地看着她。

略略回过神来，才猛然想起玉姚，急急忙起身：“胤禛，玉姚如何了？”

胤禛柔声道：“她在和允礼说话呢。”

若曦这才发现此处是偏殿里的一个小暖阁，想起晕倒前卫临所说的话，心口犹如利刃刺透一般疼痛，转身便往外跑，谁知脚底一打滑，眼看就要摔倒。

幸好被胤禛一把扶住，搀着她向外走去：“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

两人走到外面，太医们全都远远避开，只有允礼一人，坐在脸色苍白如纸的玉姚身边。

玉姚觉得浑身的力气全都失去了，唯有思路愈发地清晰，往事一桩桩地呈现在眼前。

五岁那年，母亲在前厅做事，突然晕倒，自己哭得像个泪人。晚上老爷来了，母亲终于醒了。脸上绽放着光辉，将自己的手放到老爷的手里。五岁之前，她没有父亲，那晚她失去了母亲，却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谁。

大小姐，哦，是长姊。聪慧美丽，真的很羡慕她。如果能和她一样以小姐的身份陪伴父亲左右该多好。虽然母亲死后，父亲和长姊对自己很好，可总代替不了亲娘的疼爱。

流朱来了。她是一个可爱的小妹妹，虽然被自己父母卖进甄府，却一点也不畏畏缩缩的，整日里笑得那么大声。长姊很喜欢她，三个人常在一起玩闹嬉笑，那时候的日子，快乐得象是从来没有烦恼一样。

温实初老来找长姊，流朱和自己躲在后面瞧。流朱学着温实初的样子，然后笑弯了腰。自己也在笑，心里却想，长姊有温实初喜欢，谁会喜欢我呢？我的幸福，将来谁能为我做主呢？

幸福，对了，是幸福。

她轻声对允礼道：“玉姚谢谢王爷。”

允礼身子一震，手却握得更紧。

“王爷，玉姚从不知道，原来嫁作人妇是那么幸福的。谢谢你。只可惜，幸福太过短暂了。”

允礼视线顿时模糊一片，未及眨眼，泪水已然滴到玉姚的手背上。

“允礼，我这么叫你，不会生气吧。莫要生气，就让我任性一回吧。以后便是想叫，也不能了。”

允礼摇头道：“玉姚，我喜欢你叫我允礼，我希望你一辈子都这么叫我才好……”

泪水更是大颗大颗地落下。

玉姚凄然一笑：“允礼，算我自私也好，你已然忘了浣碧，我总得让你记得玉姚。如果能为你生下一男半女便好了，可惜……”话未说完，竟剧烈咳嗽起来。

此时若曦和胤禛已经走到近前，看到此情此景，她流着泪赶到浣碧身前，按住胸腹为她顺气。

玉姚看到若曦，微笑着伸出手拉着若曦的衣襟道：“长姊，你来了。”

若曦强忍悲痛，柔声道：“你身子虚弱，别再说话了。方才万岁爷已经谴了人去甄府去请父亲大人了。你好好歇着，一会就能见到他老人家了。”

“父亲大人。”玉姚眼睛一亮：“可当真？”

若曦连忙点头。

玉姚眼中的光亮逐渐淡去：“玉姚命苦，怕是撑不了。”

若曦和允礼异口同声道：“休要胡说！”

玉姚笑了笑：“允礼，长姊，玉姚这就走了。以后代玉姚好好孝敬父母，我就偷一下懒了。”

若曦，允礼皆泣不成声。

玉姚渐渐闭上眼睛，呢喃道：“允礼，再抱我一回。这里越发的冷了。”

允礼将她揽到怀里，发现她气息全无，大骇之下喊她名字：“玉姚！玉姚！醒醒，求求你，莫要离开我！”

胤禛大声道：“太医！太医！”

卫临等人疾走过来，又是把脉，又是探鼻息。

最后全都跪下了。

“臣等无能，十七侧福晋，殁了。”

允礼抱着玉姚逐渐冰冷的身体，死死不愿意放开。

若曦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

前世是玉檀，若兰，今世是流朱，玉姚。命运为何如此残忍？

生离死别，自己究竟还要看到几次？

富察氏冷冰冰的尸体横躺在若曦和胤禛的面前。她所中的正是致玉姚于死地的鹤顶红，剂量还在玉姚之上。

她的护甲有夹层，里面查出了毒药的粉末。同样的，在她最后残存的饮食中，也发现了大量的毒药。

看情形，是畏罪自杀。

问了她的贴身宫女，个个语焉不详，一问三不知。

胤禛一怒之下，全罚了去做苦役。

他握住若曦冰冷的双手，沉声道：“此事我一定一查到底，还玉姚一个公道。”

若曦看着自己的男人，看来他对此事也有怀疑。但是她摇头道：“富察氏已死，玉姚的仇也报了。此事便这么了了吧。”

胤禛把她揽到怀里，用只有若曦才听得到的声音道：“她们的目标是你和弘曕。为了枉死的玉姚，为了允礼。放手去做吧。”

若曦身子一震，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