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礼咳得满脸发红，眼睛里却都是笑意，才能喘上气便道：“能得到你如此尽心的照顾，便是死了也不枉了。”

若曦气道：“尽胡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若再耍嘴皮子我可真走了。”

允礼摇头道：“我照顾了你三天呢，方才还说要还人情，便是不算利息，你也得再留三天方成。”

“堂堂王爷，如此市侩。这也有算利息的么？”

“能留下你在身边，市侩便市侩罢。”

“允礼，我们可以不谈这些么？便当我们是知交好友，无关风月，只问真心如何？”

“无关风月，只问真心。嬛儿好境界。”

“你唤我什么？”

允礼一脸得意，象是刚完成了一次壮举：“既是知交好友，称呼也该改改，以后便唤你作嬛儿了。”

“那我可也得改了。”

“好嬛儿，你唤我什么？”

“我打算唤你果儿。”

看着允礼目瞪口呆的样子，若曦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让你自说自话的。这便叫六月债，还得快。”

允礼痴痴地看了若曦一会，轻声道：“今日你笑得比过去一年都要多。说真的，我很开心看到你这样快乐。”

她又照顾他睡下，柔声道：“谢谢你，允礼。”

虽是寒冬腊月，屋内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第二天，若曦正在房里喂允礼服药，忽然阿晋急匆匆地跑来道：“主子，皇上来了。”

若曦手一颤，险些将药打翻了。允礼道：“皇兄怎会来此？现在到哪里了？”

“回禀主子，皇上说是来探病，一路上都不许通报，小的也是急奔过来，请主子早做准备。”

若曦放下碗便要出去，却已经听到胤禛的声音传了进来：“老十七，朕来看你了。”

允礼拉住若曦道：“这会出去便撞上了。”

若曦一想也对，让胤禛看见自己在允礼房里，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当年八爷仅仅在胤禛面前提了两人的往事，胤禛便差点疯了。

何况如今抓个“现行”呢？

允礼指了指屏风后面，若曦便躲了过去。

还未等允礼下床，胤禛便走进来了，后面跟着苏培盛和一些随从。

隔着屏风的缝隙，若曦看见随从中有一个乳娘打扮的，手里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

等她明白那是胧月，她亲生的女儿时，几乎要喊出声来。

只能紧紧咬住自己的手，让剧烈的疼痛提醒自己要克制。

胤禛上前扶住挣扎着要起床的允礼道：“你还病着，不必拘礼。”

允礼咳嗽了两声道：“皇兄政务繁忙，还要来探望臣弟，令臣弟好生感激。”

“自家兄弟生病，再重要的政务，也要立刻放下。”

“多谢皇兄。”

“你如今可好些了？”

“回皇兄的话，臣弟身子一向康健，这次不过偶感风寒，如今已服了药下去，大夫说了，三两日便好。”

“嗯，那就好，如今天气寒冷。你纵然一向康健，也要记得保重身子。”

“皇兄圣明，臣弟皇兄谨记教诲。”

随即看了看乳娘怀里的胧月，问道：“这不是胧月格格么？皇兄怎么也带格格来了？”

胤禛道：“你最近少去宫里，也有阵子未见胧月了。朕带胧月来，便是让你看着高兴，兴许身体就能好些了。”

允礼听得心中疑惑，若曦却是听得明白。

这些话分明是对她说的。

原来胤禛探病的对象，不是允礼，而是自己。

看来是夏刈向他汇报了自己的情况，这才让他从京城赶了过来。

想明白此间的道理，眼泪便忍不住滚落下来，只是不敢出声，牙便咬得越发紧了。

胤禛又道：“胧月是朕的开心果，宫里头没有人不喜欢她的。她如今长得越发可爱了，将来定是一个才貌俱佳的小美人。”

允礼笑道：“少见皇兄这么夸赞人的，看来胧月确实是皇兄的心头肉呢。”

他们兄弟两人不约而同地出言宽慰屏风后的若曦，都是一样的心思。

若曦只看着自己的女儿，真想上去抱她一抱，亲她一亲，可惜却是不能。

惟有边看边流泪而已。

胤禛做了个手势，那乳娘便将胧月交到他手里。

苏培盛给随从们打了个眼色，一个个的都退下了。房里一时只留下了这三个关系复杂的男女。

允礼咳嗽了几声道：“皇兄可是有话要和臣弟说？”

胤禛道：“老十七，其实朕一直很羡慕你。宗室里面，要数你最为自由自在，想去哪里便去，想说什么便说。以前老十三小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说起来，这些年都是朕拖累了他。”

允礼恭谨道：“皇兄言重了，十三哥王佐之才，可以为皇兄分忧。臣弟无能，就只知玩乐，实在惭愧。”

胤禛哄了哄怀里的胧月，又继续道：“朕自登基以来，每日所想，莫不是如何将大清的江山治理好，以慰皇阿玛和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可惜，朕的苦心，还是有很多人不理解。让朕痛心的是，其中竟还有自家的兄弟。”允礼咳嗽了一会，低声道：“无论旁人如何，允礼始终相信皇兄乃是不世之圣主，一定可以使大清江山永固，国泰民安。”胤禛不置可否，只道：“朕肩负重任，只会去做该做的事，旁人的误解，朕也不放在心上。当年皇阿玛让朕处理百官亏空国库之事，朕便对皇阿玛说：苟利社稷，孩儿不惜做一个孤臣。如今也是一样，苟利江山百姓，朕不惜做一个孤君。”允礼肃容道：“皇兄昭昭之心，只要是大清自民，莫不感佩于心。”胤禛淡淡道：“想要人人称颂，自古便是幻想。古人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朕不不奢求。”“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此话允礼甚为认同。只不知在皇兄心里，谁才是这样的知己呢？”

胤禛沉默了下来，就在允礼以为他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时，胤禛复杂的眼神看向了窗外，焦点落在不相干的远处。“曾经有这个一个女子，某一天她问了朕很多问题，问朕喜欢什么天气，讨厌什么动物。朕只回答了她一次，她记住了所有的答案，记了一辈子。而朕也记住了她，念了一辈子。”允礼沉吟道：“皇兄说的，可是纯元皇后？”胤禛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发了会呆。同样陷入回忆的，是屏风后面的若曦。她和胤禛所拥有的，已经不仅仅是过去。那是过去的过去，是上辈子的共同回忆。是永远不需要去验证，去怀疑的感情。是证明自己曾经的存在，是只有看到对方才不至于陷入无尽孤独的心灵依靠。若曦无力地蹲了下来，鲜血自手上的伤口处流入口中，咸咸的，腥腥的。很多次她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爱上一个皇帝，可恨归恨，她还是无法不去爱他。人说至死方休，可对于马尔泰若曦而言，纵然开始了新的人生，但还是选择飞蛾扑火般来到了胤禛身边。浑身是伤，却还是无怨无悔。胤禛收回了视线，用低沉的声音对允礼道：“知道她亡故的那天，是朕最惶恐，最无力的时刻。朕看似拥有一切，可这一切原都及不上她重要。”允礼以为他说的是柔则，叹息道：“纯元皇后的贤德广为传颂，当年皇阿玛也是赞不绝口。可惜天不假人寿，只是皇后已殁，人死不能复生，为保龙体，皇兄也不要太过悲伤了。”“朕只是说几句肺腑之言，希望她可以听到，了解朕对她的相思之情。”他没有一句是对允礼说的，一席话让屏风后的若曦既甜蜜又悲伤。胤禛，你对我的心意，我怎能不知？我照顾允礼，是因为不想欠他太多人情。你定是相信我的，对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