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赵元侃去逍遥宫之前，赵元佐就知道了此事，因为他也收到了郭慧的书信。

面对信上的责问，郭慧的用词非常不客气，明摆着的事，他们都已经躲去了长安，怎么民间还有那样的流言传出？肯定是赵元佐和赵元侃，其中一人传出去的。

他们赵家不怕丢人，可郭家不愿背这个黑锅，整个暴毙之案，都与郭家无关。请郭晓义出山，接手的全是赵家那些烂事，郭家从来没受到一点好处，还要在宗族内部，受到其中家族的压力。

你自己坑人就行了，何必把郭家也拖下水。在这一点上，郭晓义根本不过问，全凭郭慧自己拿主意。郭慧自然以族长夫人，严厉地谴责这种不道德的行为，说好的郭赵两家世交情谊，怎么到了这一代赵家人身上，全都变了味。

难道做了皇帝，成为中原之主的赵家人，完全不顾忌两家的情谊了吗？如果真是那样，以后两家还怎么进行联姻下去？

特别是王夫人临死前，喊出了那句‘后悔下嫁给赵家，当赵家的媳妇，简直令祖宗蒙羞。’

那句话，深深刺痛了郭慧的心，唇亡齿寒，大家都以宗族为根本，就算哪个家族坐稳了江山，也不该这么埋汰其他家族。

谁传出这样的流言？谁就要负上最大的责任，没人会去背这口黑锅。

等赵元侃来了，两兄弟当面大吵了一架。直到这个时候，赵元佐才深深地发现，自己的这位三弟，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人。这样的赵元侃，才是他愿意看到的，只有这样的继承人，才能让赵家这艘大船，缓缓地向前行驶。

两人吵过以后，都对此事矢口否认，那么问题来了，这样的流言，不是他们传出的，那会是谁？不管是谁，反正郭慧认定了必是他们其中一人，而两兄弟又知道不是自己做的。

冤，两人冤死了。

当赵元侃走后，赵元佐站在逍遥宫楼顶，仰望开封的夜空。任雪花飘落在肩上，也不去抖落。

张夫人就是赵怜，就是他心中极爱的怜儿。怜儿不但死了，还是他的亲妹妹，这种违背道德的乱伦之恋，让赵元佐备受煎熬。整个事件中，还牵连到郭晓义、郭慧、赵元侃等人，他们也是最无辜的一些人。

在赵元佐身后，李芸、郭婉、张荷、王馨等人都来了，四女静静地陪在身边，就是担心赵元佐会想不开，会做什么傻事。

她们四人，最了解赵元佐的为人。一个风流多情的人，自然把感情看的极重，在赵元佐的字典里，根本没有什么三妻四妾的想法，身边的每个女人，地位都同等，根本没什么上下之分。

赵元佐痛苦地言道：“夫人们不要劝我，全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那么高傲，当年直接带走怜儿，哪怕她是我的亲妹妹，只要不把她放出去，世上就根本没有赵怜这个人。”

“一子错，满盘皆输。赵廷美叔叔的这盘大棋，下的太长远了，直接导致宗族与我赵家的矛盾。到了现在，连小慧妹妹都厌恶了，该做的她都做了，可流言还是传出去了。”

张荷疑惑道：“从那以后，夫君从未走出逍遥宫一步，想传消息出去，不可能瞒过我们的耳目。我们天渊密谍，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除了我们之外，还会有谁？”

郭婉苦笑道：“反正不可能是我郭家，小慧妹妹为了维系两家的情谊，都在极力地遮掩此事。这样的流言传了出去，在宗族内部，我郭家必然受到其他家族的责问，这样的事情根本没法说清，也没法解释。”

李芸言道：“不可能是郭贤弟和小慧，他们都是聪明人，人都到了长安，没理由给自己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王馨叹道：“那么问题来了，不是我们，也不是郭家，那会是谁？我能想到，大姐是被气死的，那时候她想不自杀都难。那么我王家，必然会在宗族内部，会直接派人去长安责问郭兄弟。为了洗脱嫌疑，小慧肯定会把我的事情抖落出来，把所有的黑锅都泼到我们逍遥宫里来。”

赵元佐摇了摇头，道：“郭贤弟不会那么做的，他只会来个默认，小慧也会真诚的道歉，在宗族内部弥补王家的损失。世家之间的交流，有利则聚，无利则散，怜儿已经死了，大家都要为活人着想。”

“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到底是谁泄露了这件事。”

张荷郁闷道：“还能是谁？肯定是宫里的那一位。”

赵元佐皱眉道：“荷儿，你认为是老头子自己泄露出去的？那怎么可能？”

张荷苦闷道：“扳手指算算，就能算出是谁泄露的。”

“整个暴毙之案，参与的人有郭晓义、郭慧、夫君、太子、陛下、王夫人，其他人都是下属，在主人没允许的情况下，没资格吐露任何消息。”

“我们都知道，王夫人死了，一个死人，不可能传出任何消息。”

“郭晓义和郭慧，也是受牵连最大的人，最不想泄露出去的，必定是郭家。而且他们已经去了长安，时间地点对不上，他们想在开封传出点什么流言，我天渊密谍不可能查不到。”

“能让我们逍遥宫查不到的人，只有夫君、太子和陛下。”

“我们知道夫君爱极了怜儿，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泄露一点对怜儿影响不好的消息。”

“也不可能是太子。太子赵元侃，从那日以后，被册封为太子，选择了闭门不出，也不去开封府办理公务，就是在生夫君和陛下的闷气。种种情报显示，张夫人当年经常陪着赵元僖去襄王府赴宴，张夫人与赵元侃的兄妹感情，比任何人都要深，赵元侃是真把她当成自己最敬爱的嫂子。”

“现在嫂子变成了亲妹妹，这份兄妹感情只会加深，不会变淡。所以他除了生夫君和陛下的气之外，一切影响到怜儿声誉的人，都会成为他的敌人。他不可能自己传出对怜儿任何不利的传言。”

“这些人都排除了，那么只剩下一位，那就是我们的陛下。那日过后，陛下回宫以后，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但有迹可循，第一个传出这种流言的，却是在我们宗族内部，然后才传到坊间。宗族内部平时就有许多流言，大部分都没传出去，可此次能传的这么快，肯定有人主动施为。”

“只要有心人去查上一查，绝对能查到我们的身上，那么我们的家族，必定认为是我们故意传出的。唯有如此，家族才不敢为难夫君，因为他们怕王夫人的自杀，会在我们身上重演。”

“逼急了夫君，跟逼死我们没什么两样。夫君是最大的背锅人，其次是郭家的郭晓义和小慧妹妹。得益者是谁？唯有我们的太宗陛下。”

“我们的这位陛下，向来爱惜羽毛，既然出了这档子事，而小周后又是他最爱的女人，自然想要让赵怜重新回归赵家的祠堂。他自己不愿意承认，可家族其他人承认，那就与他无关，他反而变成了受害者。”

王馨气极道：“那个老家伙怎么能那么恶毒？这种千真万确的流言，太子和夫君肯定不会反驳，只能给大家来个默认。默认就是承认，没谁会把传出流言的人，推到老家伙的头上。事实很明显，小慧妹妹不愿意背这口黑锅，太子也不会背，那么这口黑锅，只能让夫君去背了。”

赵元佐是真的气极了，怒道：“我也不想背这样的黑锅，一切影响到怜儿清誉的声音，都是我仇视的人。老头子都老的快要死了，怎么还想与赵廷美叔叔博弈？一个死掉的人，一个快要死的人，都来让我们的良心不安。”

“你们也看到了，三弟赵元侃都快气疯了，要不是气成那个模样，他岂敢来逍遥宫与我对骂？向来只有我骂人，有哪位弟弟敢骂我？他肯定也与小慧妹妹想的一样，认为传出流言的人是我，无论我怎么解释，都洗不清这身脏水，何况我还有那个动机。”

四女都沉默了，赵元佐确实有那个动机。

在郭晓义查清了整个案件之后，赵元佐还想领回赵怜的尸骨，被郭慧强硬地驳回，不敢给他有任何念想的机会。

他是个疯太子，疯子做事，寻常人很难提前探知。而恰恰自爆家丑的事情，赵元佐以前也没少做，他自己就曾经在皇宫大宴中手足舞蹈，丢尽了赵家的脸面，那么其他事，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而这口黑锅，却是赵元佐极不想背的，因为他跟赵元侃想的一样，都不想死去的赵怜，再留下什么不好的声誉，那对一个死去的人，太过残忍了。

赵元佐怒火冲天，厉声道：“以老头子的谋略，肯定能想出这一招，只要大家全都认为是我做的，才不会想到他身上，顺带着还能让怜儿回归我赵家的祠堂。我能够想到八弟和七妹现在的表情，肯定一边把怜儿的骨灰送进祠堂埋葬，一边在心里咒骂着我的残忍。”

“兄妹之情，手足之情，一朝付之东流。”

“老头子，你把事情做绝了，就不要怪我。”

回头对四女认真地言道：“传令下去，马上把宫女的数量，全部传出去。按照家规，后宫宫女只许有五百位，伺候老头子的宫女起码不下于一千多人。”

“再传个消息出去，老头子不遵祖先，家族老宅从未修缮过，让外地的赵家人丢尽了脸面。”

“再传个消息出去，就说我这个废太子，拐带了诸位夫人，老头子知道此事，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都没看见。”

“这些消息，我要让宗族里每个人都知道，从今天起，我要给你们一个名分，不能再把你们藏起来了。”

四女相视一眼，同时言道：“遵夫君之令，我们亲自传回族内。”

一夜之间，这样的消息，通过四女之口，在宗族内部掀起了滔天骇浪。没有人会相信是假的，因为传消息的人，乃是四位大家族的嫡系女子。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盯向了赵光义，废太子疯了，没想要太宗陛下也跟着发疯，以后谁还敢你们赵家人搭上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