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百姓，还真是务实，说出了许多人不敢说的话。

天高皇帝远，既然赵光义不肯回来，不愿意把长安设为国都，那么就不要指望长安的子民能说你的好了。

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郭晓义和郭慧也只能微笑点头，绝对不会下什么噤口令。也幸亏他们说了，不然初次来到长安城，肯定会被那些闲言碎语，惊的措手不及。

一行人走进城，今天的长安城，显得分外的安静。百姓们都知道，今天会有一位大官要来接管长安城的所有事务。听说有太保爵位，那可是官居一品的大官，还是个女的。

女子为官，在大宋时期并不奇怪，宫中的医官，绝大部分都是女子。女官制度，在宋朝许多部门都有，只要有才能，都可以抛头露面，只是入官的女子毕竟太少，长期的封建思想，让女性们都觉得不合传统，所以女官也非常少。

在行走的过程中，郭晓义等人耳旁遥遥地听到某个声音骂道：“那位慧夫人是郭氏族人，以郭赵两家的关系，她肯定跟赵光义那个家伙一个鼻孔出气，可怜梁都大人的太守职位要没了。”

又一个声音道：“让一介女流来取代梁都大人，也只有赵家人能干的出来。”

这还没到太守府，长安百姓们就议论起来，一口一个赵光义，简直把太宗陛下贬低的一文不值。那些嘲讽的声音，听得赵清裕、赵元俨面红耳赤，却不敢动怒。

他们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可没想到，这样的流言会来的这么快。再看梁都、李洛的表情，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两人心里憋着一股气，却不知道怎么发。

人家在城门前，已经把丑话说清楚了，这个时候如果再纠结，那就是他们的不对了。

郭慧轻笑道：“长安的百姓，还真是直接，跟开封的气象完全不同。这样的地方，才是我该来的。”

郭晓义也笑道：“没错，我们来长安，算是来对了。只有敢说真话的人，才值得我们结交，而开封那边，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敢说真话。清儿、元俨，你们心里有气，可也要给我憋着，以前常听人说陛下的风评不好，民间具体是怎么评论他的，我们还真不知道。”

“来到了长安城，所有的百姓都敢说真话，不怕得罪人，这就是我们想要听到的。如果你们没有那点心胸肚量，以后还怎么在长安城行走？”

赵元俨苦闷道：“那我该怎么做？这样的话，实在太难听了。”

郭晓义笑道：“再难听，也得听下去，然后才能找到办法。从现在起，你就要向小慧学习，看她如何改变长安百姓们的想法。只要长期潜移默化地教导下去，这样的恶评，迟早都会消失。”

“难道你不觉得，假如有一天，长安的百姓们都说陛下的好，而不说他的坏，那种感受是不是更令人喜悦呢？事在人为，既然出现了问题，就要想尽办法去解决问题。”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堵不如疏，只有长期地在思想上加以引导，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赵元俨点了点头，眼里却出现了茫然，这要怎么解决？他想不通。

郭晓义问道：“太守大人，听说你为我们准备了露天宴席，为什么不在府上准备，而要放在露天呢？”

梁都理所当然地答道：“太守府长久维修，不适合接待诸位，这些年来，京师也没什么大官前来，所以一直没有合适的宴席场所。既然慧夫人和郭监官要长久地定居长安，那么就要让所有的百姓都看到，在露天举办宴席，许多人都可以看你们。对你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一点坏处。”

郭晓义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很对，既然我们选择了长安，就要彻底地融入进来。”

郭慧笑道：“既然是露天宴席，那么就去天机阁广场上举办吧。毕竟太守府的庭院，还是显得狭小，天机阁的广场，足够容纳几千人。”

“还请梁焕大人，当个跑腿的，我们初来驾到，根本不知道长安哪里的大厨手艺精湛。麻烦你引路，让我的婢女郭甜去招聘一些来，我要在广场上，举行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走过路过的朋友，都可以来讨杯水酒，吃饱肚子，算是结份情谊。”

以梁都为首的长安众官员们，全都露出吃惊的表情，这是要收买人心。俗话说的好，吃人手短，拿人手软，吃他们喝他们的，再说那些不吉利的话，自己都会觉得脸红。

不过这一手玩的漂亮，恰恰解决了当今的短处，人生地不熟有什么关系，只要深入民间，与百姓们打成一片。以后再想办什么事，难道还有谁敢挑毛病，在背后弄点小动作吗。

梁焕却苦笑道：“在长安生活了这么久，我却不知道家里还有天机阁广场这个地方，等下自然也要去讨杯水酒。不怕慧夫人笑话，请几个厨师就够了，请的太多，我们根本付不起钱。太守府的库银，已经空了，那里根本存不下一两银子，朝廷拨下来的款项，全数地投进了守卫营。”

郭慧依然笑道：“既然是本夫人请客，哪有主人请客人付钱的道理。请梁焕大人快些去准备，银两都有本夫人出，如果我连一些钱财都没带来，又岂敢来长安？”

说的众人都露出了笑容，特别是长安的官员们，他们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钱。因为西夏人闹的太厉害，许多商贾都不敢在长安逗留，往日繁花似锦的长安城，已经沦落到需要朝廷拨款度日子的囧境，实在一言难尽。

当梁焕和郭甜走了后，在郭慧的带领下，穿过几条街，走向那片残破的宫室。自从长安遭受劫难，无数的宫殿楼阁被破坏，从面前的残垣断瓦，即可看出当年的战乱情景，如今依然历历在目。

不是太守府不愿修缮，而是这片宫室，乃是当年唐朝的皇宫。整个宫室不下于几百座，占地五里还要大。这么大片的废弃的破房，想要修缮起来，那得花多少银子？

梁都舍不得，何况太守府本来就没什么银子，那么赵匡胤和赵光义当然也舍不得，不想在长安建国都，可能也怕花费太多银子的缘故。

大宋初立，里里外外都充满了危机，那些劳民伤财的大工程，官家怎么敢从国库中支配出大量的银子。

在来长安之前，郭慧已经把天机阁的地点选好了，以天渊殿的周天星斗大阵，神不知鬼不觉地连同万年枯井，提早地传送到指定位置。何况这里是废弃的宫室，一般人很少来。

当众人走到宫室群内部，来到一个广场前，放眼望去，面前一座崭新的三层高楼，跟周围残破的殿楼，显出格格不入。

李洛指着面前的天机阁，手指都打着颤，拼命地摇着头道：“梁都大哥，你打小弟一拳，我是不是看花了？我们长安城，怎么会有这么新的宫殿？那是真的新，好像建的时间还不久。”

其中一个官员也露出不敢相信之色，言道：“大家都知道我宇文且的鼻子很灵，从那座殿楼的气息上，我已经闻了出来，那上面涂刷的新漆，绝对不超过半年。这么大的工程，我们长安谁建的出来？”

郭慧笑道：“诸位不要猜了，这就是天机阁，乃是本夫人秘密所建。我知道大家很穷，如果提前说出来，你们肯定不同意。所以我就暗地里建好，然后摆出流水席，算是为大家赔罪。”

“我们都会住进去，以后也会在这里办理事务，房子已经建好了，我想大家总不希望我再给拆掉吧。”

梁都、李洛、宇文且等人急忙劝道：“夫人建就建了，万万不可再废毁。”

其中一名官员言道：“想我长安就没有一座像模像样的殿楼，看到的除了废墟，就是破旧的茅草屋。甚至连太守府的瓦房，都已经十年没修缮了，房顶已经看不到一片完整的瓦片。”

“既然有这样的殿楼，完全可以成为我长安城的招牌，以后那些商贾，只要来了长安城，看见了这座殿楼，自然也会吸引他们多逗留几天，那肯定能给长安的生机。”

宇文且附和道：“没错，我长安缺的就是生机，甚至以天机阁的高楼，把周围的这些废楼重新修缮一下，自然可以成为商业中心。可惜我们都没钱，想修缮也修缮不了。”

郭慧笑道：“本夫人既然来了，自然少不了那些钱财。我可是提前打招呼了，既然你们不反对天机大殿，也不反对修缮其余的殿楼，我就会大力地进行翻新重建。”

“一些钱财用度，都由本夫人独立承担，绝不动用太守府一分银子。我会把能修缮的宫室，全部修出来，一部分分配给诸位官员，毕竟你们以后就是我的手下，岂能再住破房子？一部分分配给有才能的人，成为天机阁的招贤纳士馆；再一部分租出去，专门租给那些外地来的客商。”

“这些事情下来，自然需要大量的时间，所以在这段时间里，只要边关没有真的打起来，诸位兄弟还请全力配合我。这不仅仅是我一厢情愿之事，里面还关系诸位的切身利益。”

“你们以后都是我的手下，本夫人的属下，堂堂的朝廷命官，居然没有一人住的起好房子，许多官员的衣服还是几年前的破朝服。梁都大人，你衣袖内的补丁，刚才不小心透露了出来，你可是我们长安城的太守，连你都穿这样的旧官服，本夫人哪会有什么面子？”

“今天借着流水席，我要正式向所有人宣布，能成为我的属下，绝对不会辱没了你的名声和清誉。我的属下，必须要做事清白，着装体面，不求尽善尽美，但求能有个体面的人生。”

听到这席话，许多官员默默地流着泪，不是他们不想穿体面的衣服，而是大家都太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