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居然被个肌肉长到脑子里的人骗倒。裴寂心头恼火，后脚撑地，狠命与络腮胡对撞一记。
嘭！喀喇！
骨碎声夹杂在沉闷的撞击声里。络腮胡仰天喷血，炮弹一般倒射回去，撞翻棚里坐着喝大碗茶的几个汉子。即便如此，仍旧余势不减，居然骨碌碌滚到凉棚张着的草绳外去了。
“朱统领？朱统领？”
青袍文士周围的几个护卫一阵慌乱，撩开草绳出去救人。过了片刻，一个护卫回来，在文士耳边密密说了几句。这人声音虽压得低，架不住裴寂耳力灵敏。那怪异腔调又急又含混，他硬是捞出几个片断：
“……肩骨全碎……肺……不成了……”
“从账上支二百银子的抚恤，回头给他女人送过去，”青袍文士淡淡地吩咐后，随即堆起笑容，站起来对裴寂一拱手，“壮士好大的力气！我唐家商队眼下正急需用人，待遇丰厚。壮士肯屈就的话，即刻先付——这个、定银百两！此后月例按最顶级的二十两支给。不知道壮士还满意吗？”
裴寂睁着眼，上下打量青袍文士。文士大约是跟粗鲁人打交道惯了，也不生气，就笑眯眯地站在那里任他看。这人戴了个白纱方巾，略瘦，三绺山羊胡子很有点隐逸的味道。手里折扇一张一合，扇面上画着几枝横斜的腊梅，龙飞凤舞题了一行字，相当飘逸。
“你们去下都么？”
“下都？”
青袍文士大约对裴寂的问题没有心理准备，顿了一顿。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笑容可掬：“壮士说得一口好天都官话，这可真是少见。壮士可是要去下都？”
“听说昆仑下都乃是世上最繁华的城市，嗯……我就是想去看看。”
“那可巧了。我们唐家商队正好是从下都来此地采买货物的，下个月就要起程返回。壮士跟我们同路，既不用担心迷路，一路还可以拿商队护卫的月例银子。何乐而不为？”
这正是裴寂想要的，他点头一口应承：“好，就听东家您吩咐。”
这么快就叫上东家了。青袍文士一笑，拱手道：“不才唐十二，是这支商队的管事。还未请教壮士高姓大名？”
裴寂一拱手：“姓裴，单名一个寂字。”
“原来是裴壮士，”唐十二吩咐手下：“取契约文书来。”
一张麻纸上竖排写了几行字，又有印和花押。裴寂瞧了一阵，只知道上头写的是毛笔字，却一个都不认得。青袍文士大约也拿裴寂当文盲看了，笑道：“壮士不必担心。这是行内公定式样的标准契约，一个字都不乱改的。”又拿了支笔，舔点墨，在某个空白处填了裴寂的大名，又在另一处刷刷写上“贰拾两也”几个字，吹一吹，递给裴寂说：“壮士要没什么异议，就在下面画个圈吧，摁手印也行。”
一时间裴寂想起那些被杀头的囚犯临死前在勾决状上画圈的事儿了。在泰诺西，他时常跟上流人物谈笑风生，女王都听过他讲笑话，如今居然跟死囚一个待遇，情何以堪……话说这毛笔字还真没练过，要把圈画得圆，似乎也不那么容易。他一肚皮的腹诽，索性不去碰毛笔，只把拇指在朱砂里蘸了蘸，打个指印了事。
摁过指印，文士把契约叫人收起，又唤过来两个汉子，介绍说：“这是商队护卫正统领龙飞虎，这是副统领郭顺。这位是今天加入我商队护卫的壮士，姓裴名寂。我看裴壮士雄壮威武，做个普通护卫有些屈才了。这样吧，朱统领不在了，他的虎队也要人来带。裴壮士就委屈一下，先在虎队做个教习都头，约束那些人多练练武艺。我唐家商队不日就要启程返回下都。如今正是瀚海沙盗横行的季节，不练好了枪棒，怕是回程有些艰险。裴壮士，你好好去做——只要做得好，升做虎队统领不过是小事。好了，你们以后一起做事，多亲近亲近。龙统领，你去帐上支五十两银子，今晚找个酒肆为裴壮士接风。”
这龙飞虎是个红脸膛，一把焦黄的大胡子，五短三粗，看起来是个豪爽的人。刚说完话，他已经凑过来拍肩膀了：“兄弟！走、跟我且去吃杯水酒。咱们先说说话，晚上再喝他个痛快！”说着一把扯起裴寂就走。
刚出凉棚没几步，背后有人低声冷笑。裴寂回头一瞧，正是刚刚唐十二介绍过的郭顺。此人披个灰布衫，手长脚长，露在外面的肌肉块儿不大，但钢索一般紧绷结实。见他戴个深斗笠，怀里抱把长刀，形象颇阴沉，大约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龙飞虎也听到郭顺冷笑了，连忙一把拉住裴寂，似乎怕他过去动手。这矮子外表粗豪，心眼倒细。一头拉着裴寂走开，一头低声解释：“你前头撞翻的那个朱二，与这个郭三乃是拜把子兄弟。这两人仗着手底下有点功夫，连我的帐都不买。奶奶的，兄弟撞得好，就该撞死那不知自己骨头几两重的东西！不过此时不是跟郭三放对的时候，兄弟你初来乍到，且忍耐一时。咱们慢慢炮制他，哈哈。”
唐家商队住的地方虽然也是土房子，但胜在宽大。第一进是个大院，据裴寂目测，大该千把人一起操练不成问题。院里挤满了驮马和骆驼，还有照顾牲口的小厮们跑前跑后。空气里充斥着草料和马粪的味道。
第二进就好多了，主要是成排的低矮土房和木棚。木棚上都张了防水的生牛皮，四周也挡得严严实实。在这里巡视的人个个手里有刀，身材也颇壮健，一看就是练过。
“这里囤的都是各处行商贩来的香料。沙海里蟊贼众多，护卫那是必须的。”龙飞虎看裴寂有兴趣，立刻解说。
裴寂倒不是对那些货或者护卫感兴趣。他是在估算这些人的生意到底做得有多大。进入昆仑下都肯定不容易，商队生意够大，话语权才充足。如果是小商队，他就得重新考虑如何越过下都的城墙了。
PS:昨天根本打不开网站，断更不是我的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