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四章 预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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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别鹤阴沉着脸硬生生的把掌中的纸条捏成了粉末。

竟没想到出了这等变故!那个能把他都算计了的慕容九会死的这么容易?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玉郎却又确定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身体已经变得冰冷、僵硬……不行,还是得回去查证一番。

“叩叩叩……”

江别鹤的思绪被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什么事?”

“江大侠,峨眉派神锡道长、武当玄通道长到了。”

江别鹤叹了口气,看来是回不去了,罢了罢了,还是应该相信玉郎,慕容九死了也好,反正服下那药早晚是个疯婆子,只是魏无牙那里要从长计议了……

今夜,无月。唯有呼啸的风。

空旷的枯草之地,弥漫着一股窒息的气息。

忽然,一阵土地碎裂声响,“唰”的一声,平整的荒地上忽然冒出一只灰扑扑的手臂!

破裂的声音越来越响,那条手臂周围的泥土突然爆开!土尘还未散尽,又响起了不协调的咳嗽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更加恐怖……只见那被震开的泥土中,慢慢拱出一个人影,但等到自己整个身体都钻出了土层,却又倒了下去!咳嗽声变成了一阵又一阵急促的喘息。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本该死掉的慕容九!

夜依旧很静,除了风声和她的喘息声,什么都听不到。天上没有一点月光,只有淡淡的几颗星辰,远远不能照亮大地。但这诡异的气氛却并不让她觉得害怕,反而是一种安心。

这死寂的地方也比那看似光明的小院要安全得多了。

九妹瘫倒在地,却还是艰难的从自己的身体里拔出几枚细针。但这点动作已让她喘气不已。喘息过后,竟发出了低低的笑声,这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但却并不让人感到快乐,而是说不出的心酸。

笑声渐微,哭声又起,但这哭却不是嚎嚎大哭,而像是憋在了自己的胸腔,再也憋不住泄露出来一般。泪在那张被泥土盖了个漆黑的脸划过,露出原本洁白的皮肤,却让整张脸看起来比纯粹的黑更加古怪。

黑夜包容了她的脆弱。——只有这一刻,她不是别人的依靠,不需再考虑什么,只需按照自己的心,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慕容九终究是赢了江别鹤一局!

在慕容山庄的时候她就在谋划怎样在江别鹤手里保住移花接玉的秘密,也保住自己的小命,她想到了装疯——跟疯子还有什么可说的?所以,她偷偷的在自己的几处经脉扎入了细针,制造出一种混乱的脉象,以及后来经脉不稳而死的假象……而保住了命,下一步就是逃跑。然后她又想到了自己为无缺和江小鱼研制的药——装死的药。那药虽然还未完善,“死”去的时间过长,但偏偏恰好适合她!江别鹤父子一向狡猾,若不确定她真的死了怎可放手?只有“死”去的时间长了才能取信于他……所以,当日就是拼了命也要回到药房把这颗关键的药藏在珠钗里。

但是这个主意风险却极大,若是江别鹤父子就是让她在那个小院腐烂也不扔了她呢?若是他们只把她埋在自己的后院呢?更甚者,若是这个他们有像化尸粉一样的东西呢?她虽然研究药理多年,也没听说过这样的药,但难保万一……幸好,他们没有!也幸好这父子俩虽坏,却不是分尸狂人,更幸运的是,江别鹤竟不在,将这边的事托付给了江玉郎!不然恐怕没这么容易逃脱……所以,这是一场豪赌,筹码为自己的命的赌注!

终究上天还是眷顾她的……

但是当时的决心现在想起来却无比后怕,因为当时的她以为只有自己,什么都不怕,自然可以孤注一掷,只是……当江玉郎请来的大夫说她肚子里有了孩子的时候,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天知道她当时是怎样维持住自己的平静的……只是那个时候她已骑虎难下!

她躺在这片大地上抚摸自己的肚子,眼神中又是心酸,又是柔情,对孩子的爱和歉意紧紧的交缠在一起……若不是萍姑,她和她孩子的命恐怕都保不住……

在那个小院里,江玉郎和铁心兰送来的药和饭菜,萍姑总是在他们不在的时候先试试,无毒之后才会喂她食用,就连药也一样……而江玉郎送来讨好她的伤药,补品,固本培元的药物……几乎都省了下来给她服用……不然,这一通变故折腾,她怎能撑得住?因为萍姑,这几日她才将自己的身体养好,策划了这一次诈死。

直到那一日,江玉郎不在,她才敢悄悄的与萍姑联系,将“诈死”二字写在她的手上。她虽疑惑却依旧按着她的吩咐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做到了。

萍姑撒了谎,说是见到了老鼠,她借着这个理由发狂,在铁心兰准备叫江玉郎帮忙的时候击晕她,再推倒衣柜,把江玉郎吸引过来,引他与自己过招。与他的打斗当中,看似毫无章法,但实际却内含乾坤。她将他逼到墙角退无可退,再迎头痛击,引他与自己比拼内力,借此机会“死”去,因为死在自己手里的人岂不是比死在他人手里更让人相信?

甚至她全身发散的内力都是为了护住自己和孩子打的掩护。从打斗一开始,她就运起部分内力护住了肚子,在她内力暴涨的情况下,江玉郎怎能发觉?而江玉郎的内力震开她的时候,她也将外散的内力集中,覆盖住身体,所以冲击并不大,然后躺下装死,等着药力真正发作,进入“假死”状态……

而她之所以敢这么大胆,一是由于江别鹤不在,江玉郎的阅历和武功眼神都不如他,骗过江玉郎相对简单得多,二却是因为慕容九从来没有真正在外与人争斗过……江湖人只知慕容家的暗器天下无双,但是却没人知道她慕容九真正的实力……所以在狂乱状态下,胡乱使用内力,败在江玉郎手下就不奇怪了……

而萍姑在她“死后”再接着江玉郎骗她上当的东风,顺势求他让她入土为安……

这个计划不是没有破绽,如果那颗药跟她以前实验的药有些微不同,时间估计错误,或者江玉郎的武功超出慕容九的意料,能制住她……但是她没有别的选择!她若一直被江别鹤囚禁起来,无人知道真相,江别鹤便会借势更上一层楼,八大世家信誉受损,而她之前所做的布置便会付之东流!而萍姑的牺牲也……

她从萍姑藏在她腰间的瓶里掏出一粒丹药,喂了下去,摸摸自己的肚子,默默道:乖孩子,坚持住,乖孩子……娘带你去找爹爹……

她死死的捏住药瓶,耳中一次又一次回响萍姑抱着那件披风哭泣的声音,假意接受江玉郎的示好……什么是真情,什么又是假意?真真假假,九妹分不清,也许就连铁萍姑自己都分不清了……

九妹咬紧了自己的下唇,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担忧——那个姑娘本不应该卷进她的斗争当中,但是她却做了最妙的那一步棋……虽说本意不是如此,但事实上,铁萍姑已经成了这盘棋的棋子,而她离开之时也无法把她带走……有些东西容易偿还,可那丢了的心可怎么还?慕容九注定要欠铁萍姑一生一世了……

九妹恢复了片刻,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倚到不远处的一棵树旁,又咳嗽了几下——虽说冲击不大,但终究受了伤。再次喂下一颗丹药,运气调息——夜里不辨方向,不宜赶路,待到天明之后,她便赶回慕容山庄!无论如何他也要回去看看……而且,她不知道无缺现在在哪……但若是他的话,若是他的话,他一定会想到我在哪……说不定他就在那等着她……

夜,秋夜,残夜。

阁楼之上,黑暗之中,只闻酒水杯盘交接和淡淡的呼吸声。

花无缺从不沾酒,但今夜却不知怎的,竟然自饮自酌起来。而且酒到杯干,一点都不含糊。

“咳咳……”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赶走被呛到的不舒服感,停了下来——那个为他轻拍背脊,为他夜凉加衣的女子现在何方?口中又泛起一阵苦涩,再次干下一杯。

如今,他才知道,为何男人都爱酒。那种辛辣灼热的感觉能洗尽尘埃,而酒过愁肠的那一刹那,不管是什么情绪似乎都会随之燃烧的热烈,确实让人迷醉。

他的手把着酒壶,准备再倾一杯酒,岂料,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自饮自酌岂不太冷?不如让我来陪你干一杯!”说着接过花无缺手中的酒壶,也不取个酒杯,就直往嘴里灌。

“小鱼儿?”花无缺有些诧异,但立刻又恢复了平静——好像他本来就该在这个时候出现。

“痛快!”江小鱼大喝一声,“嘭”的一下将手中酒壶放到桌上:“本来在没见到你之前,我很想揍你一顿,但见到你之后,却只想和你喝酒了。”

花无缺虽然满腹愁绪,却也忍不住笑道:“你没来之前,我也很想被你揍一顿,但你来了之后,我也只想和你喝酒了。”说着又从小鱼儿手中接过酒壶,也学着他直往嘴里灌,也同样大喝一声:“痛快!”

“痛快,果然痛快!”小鱼儿“啪”的一下拍到花无缺肩上,“翩翩佳公子依旧男儿本色!”

花无缺看看江小鱼,两年没见,他长高了不少,眼中的精光浓重了几分,脸上也褪去了几分调皮,添了几分坚毅。整个人就像琥珀一般,咋一眼看去,平平无奇,其实却内藏乾坤。

小鱼儿也同样打量着花无缺,两年没见,他依旧一身白衣,身体抽长了不少,眼中却不再平平无波,事不关己,反而流光溢彩,有几分引人探究的深沉,脸上褪去了几分柔和,同样添了几分坚毅。整个人就像珠玉一般,一眼望去,便会被那温润的光泽所吸引,仔细探究,却更加为他的价值而惊叹。

两人异口同声道:“你好像变了不少!”又同时一愣,却又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张菁和慕容双慕容珊珊相携走来,疑惑道。

小鱼儿嘻嘻笑道:“这是男人才懂的故事,小丫头别凑热闹。”

张菁嘴巴嘟了起来,转头道:“我现在不跟你计较,先谈正事。”

一提到正事,众人的脸都沉了起来。花无缺和小鱼儿又同时道:“小鱼儿(花无缺),我有事要告诉你(要问你)。”两人又是一愣,转瞬又笑了起来:“也许我们俩想谈论的是同一件事。”

之前黑暗的阁楼已经点上了蜡烛,明火在窗外吹来的风中闪闪烁烁,正如此时众人的心情,高低起伏,一点都不稳定。

“好一个江别鹤!”张菁怒道,“竟将这么多人都算计了进来!”

小鱼儿却相对平静得多,只是脸色更沉了:“果然有他在背后捣鬼。”

慕容双道:“当务之急,便是找回九妹,抓住江别鹤的把柄,揭穿他!”

花无缺苦笑道:“九妹不知所踪,我们又只有单薄的言语,没有证据,根本无法取信于人。”

小鱼儿道:“不,语言并非无效,但要看出自谁的口中,若是找到九姑娘,或是找到燕伯伯……他们俩说的话就可信多了……”一个是幸存者,一个是让人信任的大侠!

众人沉默了。

小鱼儿眼睛发亮,忽然道:“明明是南宫启自己想要夺位才谋算慕容家,江别鹤却散布谣言,说这是南宫世家的障眼法,这样的手段叫什么?”

慕容双恨恨道:“栽赃嫁祸!”

小鱼儿道:“借移花宫两位宫主的手灭掉恶人谷,调走花无缺的手段又叫什么?”

张菁道:“这自然就叫借刀杀人!”

小鱼儿道:“这种害人精,你们说该如何对付?”

张菁叹道:“这不正是我们需要讨论的事?真想一把捏死他!”

花无缺眼睛也开始发亮:“这样的人一把捏死难道不觉得太便宜他了?”一想到九妹不知在何处受苦,心中就冷的发疼。

小鱼儿笑道:“不错。”

花无缺也笑道:“所以,我们也定要让他尝尝这些手段了。”

“不错。”

“只是这借刀杀人便不用了,我们自己就是这最利的一把刀!”

小鱼儿拍拍花无缺的肩:“你不但变了,而且变聪明了。计谋虽重要。但任何的阴谋诡计在强大的实力面前都如蝼蚁一般,而你恰好有让他变成蝼蚁的能力。”

花无缺有些诧异,以前总是喜欢耍小聪明的小鱼儿竟会说这样的话:“你也变了,而且变得理智了。”

张菁着急道:“你们俩现在还打什么哑谜!还不快说清楚!”

小鱼儿邪邪一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听说慕容三姑娘的夫家和段合肥的关系很好?”

慕容珊珊愣了愣,突然笑起来:“不错。”

“有多好?”

慕容珊珊道:“用你们的话说,段老爷子和公公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小鱼儿笑道:“这真是太好了。”然后慢慢的讲出自己的计划。

张菁道:“这……会不会太简单,破绽太多了……”

小鱼儿道:“对付江别鹤这样脑子里无数个弯的人,看上去越简单的反而越能正中目标,而越有破绽的,便越说不清,他说不清,我们也说不清,但每个人心中却又有认定,然后我们再加一把火……”

慕容双笑道:“无缺说的没错,若论对付江别鹤,没人比你更适合了。”

小鱼儿笑道:“只是,这些都得要有武力给以震慑才行。”他拍了拍花无缺的肩:“兄弟,这得靠你了。”话刚落,两人的脸色都变得复杂起来。

小鱼儿先恢复过来,嘻嘻笑道:“好兄弟!”尽管只有短短时日。

花无缺也满含复杂,却又忍不住有些欣喜:“好兄弟!”此事一结,我定要找两位姑姑问个清楚!

正在这时,慕容情饱含热泪的跑了进来:“有新的消息送到。”第一个就将手中的纸条交给花无缺。

慕容双见到一向雍容庄重的大姐如此模样,心念一转,颤声道:“难道,难道……”

慕容情重重的点了点头,泪终于滚落而下。

花无缺看完手中的纸条,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几乎快要拿不住手中的纸条。那股极度的喜悦似乎沿着小鱼儿拍在他肩上的手臂传到了小鱼儿的心里,惹得小鱼儿也开心得哈哈笑起来:“恭喜,恭喜!而且,这样以来,本来我们的胜率只有六成,但现在却是十成!”

张菁一边擦泪,一边道:“你又想到了什么鬼主意!”

小鱼儿又细细的叙述一番:“只不过加大筹码而已!”

慕容珊珊也轻拭眼角的泪珠,叹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慕容情道:“这东风自然也要我们自己来起!立马备好纸笔,礼数也要让人挑不出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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