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觉得沐兰笙是一个非常偏激的人，他的眼中心中，除了自己看重的人，其余生命事物，和烟尘蝼蚁并没有多少区别。

可此时看来，叶云帆也是这样一个人，他的态度，证明了他对是非善恶有着扭曲的认知，他隐藏在背后淡然设置了所有阴谋，这个阴谋害死了太多人，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罪恶感，薇薇安微怒说道:“那么让我猜猜你的故事吧。”

叶云帆耸耸肩，毫不在乎的说道:“请便。”

薇薇安不自觉的握紧左手手腕上的吊坠，这是她这些年不知不觉中养成的习惯，每每思索时，都会不自觉的握紧它，“每个罪案都有它的目的，同样也有一个必不可少的动机，为自己儿子报仇是江世荣的目的动机，杀了撒旦是他的动机。而萧则的目的，是要撒旦和沐兰笙死，还要沐兰笙的仙罗花墓图，他的动机是扫清自己疯狂又梦幻的计划成功路径上的所有阻碍。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和计划费尽心思，不择手段，利用别人的同时，不知不觉也被别人利用。”

人只要有所求，就会有弱点和破绽，萧则就是抓住了江世荣的破绽，以此来利用江世荣。

而他也有破绽，所以他又被叶云帆利用。

“那么你呢？又有着怎样的动机和目的呢？”薇薇安作苦苦思索状，片刻后忽地绽放出一抹明媚笑容，“为雪映衣吧！这是一个能让人着迷的女孩，你被她迷住了，对么？”

这是薇薇安觉得最有可能的缘由。

也只有一个原因，能够将整个故事连接起来，“你是一个不怎么迷恋财富的人，即便是已经成为听风阁真正的老板，名下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产，也没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汽车，你将听风阁经营得很好，可你没有拿走一分一厘的利润，你将所有利润全部都用在了听风阁，让这里变得更好，因为这样，我们所有人都认为你是撒旦最忠诚的拥护者，谁又能想到，你那么辛苦做的事情，却有着别样的目的。”

雪映衣和忆兰心这三年的努力，为的是寻找生死不知的撒旦，叶云帆为撒旦守住听风阁，本来也是说得通的。

叶云帆微笑说道:“我一直做着我该做的事情，而且我做得很好，不是么？”

这仍然不能成为怀疑他的理由。

薇薇安轻轻点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是的，你做得很好，可你做的这一切并非出于对撒旦的忠诚，你守护着听风阁，让它在风都各方势力日新月异交替轮换的光阴里屹立不倒，也不是为了报答撒旦的知遇之恩，你只是为了雪映衣，你在帮她守护住她珍重的回忆。”

叶云帆嘴角勾着不明意味的淡淡微笑，对于薇薇安的话，他不否认，也不承认。

薇薇安从包里拿出一个电脑硬盘，继续说道:“为了这个东西，我差点死在风都，我一直以为这里面有很了不起的信息，因为装着这个硬盘的电脑里的浏览记录，就已经足够我循着痕迹找到雪映衣死亡的真正原因。”

这个硬盘就是薇薇安在雪映衣以前的住处电脑上卸下来的。

这台电脑中的浏览记录全是关于泰国案件和毒品相关信息，证明了雪映衣在找撒旦的同时，也已经发现了萧则和江世荣的阴谋，那时薇薇安以为，这是雪映衣香消玉殒恩根本原因。

当千灵恢复硬盘中的数据后，发现这里面几乎什么也没有，薇薇安终于将想不通的地方，全部连接了起来。

硬盘中的数据并不是萧则一方的势力清楚的，他们甚至没有到过那里，蝶焰出现在那里的原因，也并不是那里是雪映衣曾经的住处，那个时候，薇薇安无论在哪儿，她都会寻找机会去杀薇薇安。

雪映衣的浏览记录引导薇薇安一步步推理出一个可怕的阴谋，偏偏最应该藏有线索的硬盘中却什么也没有，这是说不通的，因为既然硬盘中什么也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清理掉硬盘中的数据呢？

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薇薇安多久，当她将叶云帆和雪映衣联系起来，将阴谋和复仇联系起来，一切都在瞬间豁然开朗，“萧则这群疯子并不知道雪映衣还有这样一个住处，也不知道那里还隐藏着指向他们阴谋的线索，对于他们而言，对付毫无头绪的撒旦，要容易的多。”

萧则为了得到仙罗花墓图和清除威胁，不惜利用了整个风都来到达他的目的，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不可能留下这样明显的线索，这并不利于他的阴谋的进行。

她明眸如星，思绪格外清晰。

风都究竟有多少阴谋？我已经不想去猜测，似乎故事中的每一个人都在为着自己的目的而编造着不同的阴谋，江世荣为了自己的虚幻理想，与撒旦不死不休，萧则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了几乎所有的人，而叶云帆呢？连接起阴谋的人，做的事情和萧则江世荣他们比起来，真的要简单了太多。

“你只是将失忆的撒旦与雪映衣重新联系在了一起，撒旦归来时，忆兰心在电台接到的电话，就是你打的，你用一个离奇的故事将撒旦引导到了你所期待的方向，对么？”

叶云帆并没有表现得有多惊讶，也不见愤怒表情，他依旧平静微笑，坦然点头承认。

薇薇安接着说道:“你非常了解撒旦，你很轻易就从他在泰国的举动中判断出了他和过去判若两人的事实，这样的撒旦成为你达到目的最好的利用对象，你在他回到风都后，不仅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和阴谋靠近，也让阴谋与他提前相撞，所以你帮忆兰心组织了一场盛大的生日宴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撒旦回来了。不仅如此，你害怕萧则他们发现撒旦已经不是曾经那个翻云覆雨的黑暗支配者，所以你杀了江黎，令局面再无和平面对的可能性，唯有不死不休。”

撒旦失去记忆是不可能瞒得住人的，萧则一方畏惧着撒旦，所以在他刚刚回来的时候，就派出了他们手中唯一有可能与撒旦对抗的蝶焰去刺杀撒旦。

或许萧则一直不觉得蝶焰能够杀死撒旦，他只是为了削弱江世荣的力量而已。

但这样的举动下，撒旦变得弱小的事情必然被所有人知晓，这会成为故事发展的不确定因素。

萧则一定想除掉撒旦，一个弱小的撒旦会令他欣喜，可还有很多向江世荣一样的人，他们对撒旦有一种别样的情怀，畏惧与感激同在，他们或许会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与强大的撒旦不死不休，但如果撒旦已经变成了一个不会威胁到他们的陌生人，那不死不休就不是唯一可以选择的局面，他们将有太多的选择。

江黎的死，将是推动剧情走向惨烈方向最好的催化剂，这会令所有人都不会想到撒旦已经失去记忆，因为杀掉江黎的唯一原因，只有撒旦为雪映衣复仇这个唯一解释。

叶云帆目光中满满都是赞许和钦佩，他静静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倾听薇薇安一件一件的讲述他的罪行。

窗外烟花爆炸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薇薇安对叶云帆这幅事不关己的表情感到有些无奈，就像她说的所有事情，都与叶云帆没有任何关系一样，这样一个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接着说道:“你做的所有事情，都在引导着撒旦不断向阴谋和毁灭靠近。雪映衣以前的住处少有人知，但可以肯定，仅有的几个知情人里，一定有你，你故意清空了本来就什么都没有的电脑硬盘，你将阴谋的源头展示在了我的面前，又给我们留下了无限的遐想，让我至始至终看不清阴谋的真实目的，我不得不承认，你对人心的把控和对局面的利用能力，几乎和Mr.joker旗鼓相当。”

薇薇安一直不能真正看清所有阴谋的目的，就是因为叶云帆在引导他们走向一个错误的方向，令她和风千叶自己一步步走向了不死不休的惨烈局面。

就像萧则和江世荣一样，同样认为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出于自己的选择，萧则甚至到死都没有察觉，他不过是叶云帆利用的一颗棋子而已。

而萧则这颗棋子，甚至心甘情愿的帮叶云帆利用了所有人。

“你一定很爱雪映衣吧，为了帮她复仇，你已经让所有和他的死有关的人全部陪葬。”薇薇安心中唏嘘不已，回想到在梦境中看到的那个女孩，倾国倾城颠倒众生在她的身上，并不显得夸张，她爱撒旦爱得辛苦艰难，叶云帆爱她爱得更难，“她一定不爱你，你为她颠覆了整个风都，值得么？”

或许直到死时，雪映衣的眼中心里，都不曾有过叶云帆的一丝身影。

叶云帆眼中终有一分落寞，半分无可奈何，毅然说道:“值得！我从未奢望过她能爱上我，也从未想过能走进她的心里，我不骗你，我一直觉得只有风先生才能配得上衣衣这样的女孩，人得有自知之明，我是配不上衣衣的。可这没关系啊，我爱她和她爱不爱我并没有什么直接关联，我只想守着她，帮她做一点事情就好，这样就已经心满意足。”

爱可以自私到令人畏惧，也可以无私到令人敬佩。

叶云帆这三年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帮雪映衣守住她与撒旦的回忆，其中究竟有多少艰辛苦难，薇薇安无法想象，但没有撒旦的听风阁能在风都各方势力之下留存屹立，足以证明叶云帆付出了多少心血与努力，薇薇安不得不为叶云帆这份无私的爱感到敬佩，语气少了几分锋利，说道:“你该自私一点，大胆一点，或许那样，风都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惨烈局面。”

雪映衣因为寻找撒旦而踏入死亡境地，叶云帆为了帮她复仇，利用了所有可以利用的人和事，终令风都隐藏着的势力尽丧，就连沐兰笙和风千叶，也落得一身狼狈，险些丧命。

他的复仇真的很成功。

叶云帆目光渐渐模糊，他嘴角微牵，似在回忆着某个温暖画面，“也许风先生都不知道，衣衣最喜欢薰衣草，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带着昙月古琴，在普罗旺斯的花海中倚着微风，为风先生奏一曲柔情。所以我一直觉得，我应该死在那里，死在衣衣魂牵梦萦的花海之中，我得去那里看一看，我会把那里的风景带到彼岸，带到衣衣的身边。”

情这个微妙事物，有时候比野心和欲望更加让人疯狂。

因为野心和欲望会因为处境而改变，可情不会，它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也不分身份，只要动了，就那么的铭心刻骨，令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叶云帆活到现在，似乎都是因为心中那一份情。

这份情，给了他向死而生的勇气，也给了他摆弄风云的动力。

薇薇安并不怎么讨厌叶云帆这个罪犯，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坏，他的犯罪动机令人同情，可他犯下的罪，比薇薇安抓住的所有罪犯都要可怕。

叶云帆隔窗望了望，那里火树银花，混乱后的喜庆，显得别样绮丽，他声音渐渐悠长，“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衣衣是从我这里发现了理想国度与三胜集团间的阴谋痕迹，我不该天真的认为他们会因为风先生的缘故而不去动衣衣，如果我早做准备，衣衣就不会死了。”

他恨着所有人的同时，也在恨着自己。他为了保全听风阁，与萧则和江世荣甚至更多的人都有着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联系，他为了帮雪映衣守住虚幻如梦境般的记忆，甘愿投身黑暗的潮流。

他用满满当当的真心种下的因，不仅没有守住雪映衣的幻梦，还被雪映衣无意中察觉，查到了要了她性命的东西。

因与果的循环，总是显得那样的扑朔迷离。

薇薇安心中感慨万千，雪映衣拥有着太多别人羡慕的东西，绝世容颜，出尘性情，非凡才情......

老天给了她最好的东西，也给了她最无奈的命运，似乎在她遇到撒旦的那一刻，她的业果就已经注定。

半年前，萧则一定同样发现了撒旦在泰国的所作所为，这根本就是不能隐瞒的，雪映衣电脑中的浏览记录证明她只是发现了萧则与江世荣间的阴谋，一个用毒品侵蚀世界传播幻梦的阴谋。

这个阴谋是假的，是萧则为了对付撒旦，吸引江世荣的橄榄枝而已。

所以那时候开始，萧则就已经开始了他的野心，为了得到仙罗花墓图和清除障碍开始了暗中谋划。

所以说，雪映衣是必须死的，只有这样才能引回撒旦。

这真的和叶云帆没有太大的关系。

薇薇安这时不自觉的想笑，萧则谋划了那么久，却被叶云帆后来居上，自己反倒成了别人利用的棋子，多么可笑。

这桩处处充满利用与被利用的复杂案件，终是到了头，薇薇安叹了口气，有些疲倦，“跟我回警局吧，犯了罪，总得承担的。”

叶云帆摇头，认真说道:“我得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我得死在那里，衣衣还在等我给她讲述薰衣草的美丽。”

如果可以，薇薇安一定会放他去，可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今日的悲惨局面，有太多都是叶云帆的责任，他已经不可能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了。

薇薇安声音渐沉，认真说道:“你生在一个法制的世界，犯了罪，得自己承担。对不起，我必须带你回去。”

叶云帆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支黑色手枪对准薇薇安，表情渐渐变得狰狞，略显愤怒的说道:“法律管得了撒旦么？管得了沐兰笙么？他们犯的罪，比我更多！你是个值得敬佩的警察，我相信你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所以我不想杀你......”他拉开保险，“请你别逼我。”

薇薇安怡然不惧，冷静说道:“这个世界很快就会对超越自然的犯罪产生新的规则，你得相信我，抑制罪恶的规则即将诞生，在那之前，你不应该让这个世界变得更乱。”

她觉得叶云帆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坏人，所以她还愿意出口劝解，“如果有可能。我会让你去普罗旺斯的。”

叶云帆呵呵笑了起来，渐渐地，越笑越疯狂，“神魔的力量已经降临人间，人的力量又能改变什么？”他笑着摇了摇头，“你为什么要逼我呢？我会死的，死在普罗旺斯！”

人心是个怎样的东西？

当薇薇安被枪响震得耳膜刺疼的时候，她对心理学有了全新的认识。

永远不要用心理学的知识去揣测一个死人的心理，她在叶云帆的身上，看到了最严重的精神分裂，对于雪映衣，他是世上最善良最真诚的好人，雪映衣死了，他的心也随之而死，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由仇恨支撑着的躯体而已。

一个活着的死人！

当一个人失去了所有活下去的动力，那他也失去了一个作为常人的心理。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开枪了。

薇薇安还没有时间去感受死亡逼近的绝望，一颗心就再一次被震撼占据，她再一次看见子弹停在她的眼前。

重重皱眉，用力转头沉声喊道:“Mr.joker，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Mr.joker已经站在了琴台之前，伸手抚摸着那一架昙月古琴，“来取一样东西，顺便救你。”

火焰在灯光下凝聚，蝶焰随之而至，她为Mr.joker抱起昙月，就如一个最忠诚的仆人。

薇薇安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她怎么也不信Mr.joker会特意来取一架古琴。

叶云帆饶有兴趣的看着Mr.joker，他从Mr.joker那里，学会了如何利用人心，时至今日，他是学的最好的一个人。

Mr.joker沙哑淡然的说道:“人啊，总是畏惧着神与魔的力量，可我觉得，比上帝字典的力量还要可怕的东西，是扭曲了的人心。”

是啊，风都今日上演的所有悲剧，上帝字典的力量并非根源，那些因爱与恨，野心和欲望而扭曲的人心，才是真正的根源。

有些时候，人比之神魔，还要来得可怕。（未完待续）